貢院夫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寶玉在那的悠閑自在。
儒家文人有兩個極端,一個是恪守禮法,任何不守禮法的都是應該被殺掉、燒掉,恨不得碾成粉末連點煙氣兒都不留的那種。
還有一種就是雖然守著基本的禮法,但是有文采有能耐,行事與眾人有點不同,擱普通人看是恃才傲物,擱有能耐的人看來,那就是更有能耐的一種了。
寶玉剛做了驚爆人眼球的事,明顯屬于后者。
當然,更關鍵的還有一點。
那就是在場的八個舉人中,有六個是王道儒家的舉人。
金陵城是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大本營,自然是王道儒家的人多,一門子親的。貢院夫子自己不分王道法道,屬于中間的那種,也要給王道儒家一點顏面。
貢院夫子先看六個王道舉人。
六個舉人都換了茶盞,喝著香茶,眼神兒卻一個勁的往賈寶玉那邊瞄。他們覺得賈寶玉鵬程萬里,要不是顧著貢院夫子的面子,就要直接套近乎了。
里外是一門子親,不丟了舉人的臉面。
貢院夫子也有點心動,但是想了想,還是要維護貢院的文風。
“賈寶玉,你既然點燃了文山,就回去等著消息吧。三天后青廬山文院的榜單就能出來,要是咱們金陵城的首榜前三能夠進入,你就直接去青廬山山頂。”
寶玉聽到這話,以他的修養(yǎng),也差點耐不住狂喜。
本來沒奢望進首榜呢,卻沒想到聽貢院夫子的意思,他穩(wěn)穩(wěn)的就是前三。
禮法的成績平平,騎馬行車以及弓術兩項更是墊底,首榜首席是不用想了,但是就算第三名,那也有很大機會進入青廬山文院啊。
青廬山文院可是個招牌,只要進去了,他就更上了一層樓。
寶玉拱手告退,沒出殿堂大門,依稀聽見有人焦急反對。
“老夫子,賈寶玉的禮法成績平平,騎乘以及弓術更是次乙,差一點就要被開革掉資格了,怎么能做首席前三?”
“有何不可?”
“你要是跟賈寶玉一樣疼死個十三次,不,別說十三次了,有過一次的話,以后甄某就稱呼你為王三甲!”
“哈哈,甄舉人說笑了,他在舉人大考上還在我的身后,排名不過……
呵呵,
你稱呼他三甲,
他敢應嗎!”
又是儒家的王法之爭,寶玉只當沒聽見,反正在大周,王法之爭已經(jīng)擺在明面上了。
他是賈府的嫡子,不參與也要被人扯進去。
【大本營竟然還有法道舉人,要是我的話,早就讓他們死個干凈。】
寶玉覺得賈史王薛的當家太仁慈了,對待不能調(diào)和的矛盾,他才不會手軟。
就像是那個賈雨村,要不是太難對付……
寶玉沒有直接走,是貢院夫子的吩咐,要他去寫個案宗。
其實也簡單,就是在門子那里簽個名字,順便領一套秀才的白色長袍。
寶玉見過不少人穿秀才長袍,這從門子處領了,更是特別歡喜。秀才長袍是素白色,沒有特別的裝飾,但就是這種素白素雅,讓他特別喜歡。
寶玉把白袍丟到玎珰的背上,門口有王善保等人候著,七嘴八舌的問安。只是問安,沒別的什么擔心的東西。
都看見了秀才長袍,具體的細節(jié)也就不必多問。
王善保把秀才長袍收好,預備拿到薛府上按照樣式做個幾套——賈府的主子們,從來不肯用外面的料子做衣裳的。
只是走了幾步,寶玉突然停下,竟然要轉(zhuǎn)回去。
…
殿堂里,不少生員慢慢睜開眼睛。
舉人們早就準備妥當,一旦有人點燃了文山,不等回神就被丟了個牌子,連人帶牌子一起卷出了殿堂。文人開的多少丈文山是一種隱私,除了貢院夫子和八位值考舉人,誰也不能夠知曉的。
這八位舉人有王道舉人,也有法道舉人,但都被下了限令,哪怕敵對陣營的生員文山,也不能夠透漏出去。
其中有一些隱蔽,卻又不足與外人道。
賈環(huán)點燃文山后,卻沒有被卷出殿堂,事實上,殿堂里只剩下他和林修竹了。兩人是同門師弟,這一點上,用不著避諱。
三十丈文山蓬勃而起,火焰昏黃,雖然不算雄壯,卻也布滿了三十丈的山峰。
貢院夫子頷首微笑——這賈府的嫡子庶子,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寶玉開百丈文山也就罷了,雖說心性堅韌有可能前途無量,但換個角度來講,也很可能止步于舉人文位了。
進士需要舉人開擴九座文山后,再火燒文山煉出來九顆文膽。
九座百丈文山啊,整個大周,哪里有這許多的書籍去充塞?
賈環(huán)開的三十丈文山,正是恰到好處。
貢院夫子讓賈環(huán)站在一邊,賈環(huán)就站在一邊,可是看見殿堂里只剩下自己和林修竹兩個,再看燒到底部的時辰香,臉色就惶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