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一身玄色官袍,衣領(lǐng)處繡著赤火紋路,衣領(lǐng)直到耳下,從中間分開,銀絲串聯(lián)而成的細鏈在領(lǐng)間穿梭,露出里面層疊的衣衫,同色錦緞系于外袍之上——
這尚寶卿的官袍極具華美,但是跟水溶宛如皎月的臉龐比起來,就好像螢火的低輝。
寶玉把兩手交疊放在眼前,這是文人面對前輩要行的禮節(jié),如果是同輩的話,只需要拱手就好了。
水溶只是靜靜的看著寶玉,一雙眼睛,驀然閃動犀利的光。
就好像,
天空巨大的滾圓皎月,陡然爆射出強烈的光線。
寶玉心中,突然閃出這種輕視的話。
對賈府來講,一膽舉人實在算不了什么,他的下人王善保就是四血老妖,實力相當于四膽舉人,但是寶玉絕對忘不了,這個北靜王水溶,是怎么一揮手,就讓王善保毫無反抗之力的被禁錮住的。
沒錯,
水溶是尚寶卿,五品官員,
但是,
水溶還是北靜王,當今陛下第三子!
能夠力壓逐漸沒落的四大家族,能夠力壓不斷昌盛的王道法道,甚至那白狐娘娘,都要以禮相待的天潢貴胄!
寶玉無法想象,一手囊括這神秘大周的皇族,到底有多少看不見的根底……
“青廬山文院來人了。”
水溶輕笑道。
寶玉抬起頭,不明白北靜王水溶為什么說這個,還是點了點頭。
水溶微笑看他,這笑容特別矛盾,好像皎潔的月光,又好像冰冷的刀鋒道:“青廬山文院要接你們走,孤呢,自然是不敢攔的,不過在這之前,孤很想把你抽了筋、扒了皮,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兩?”
“有趣,簡直太有趣了!”
水溶把手掌摁在臉上,在抑制激動的情緒,指縫露出的一只眼睛還是不由閃爍寒光,“孤應(yīng)該沒猜錯,你吃了樹參小人、樹參鮫人,現(xiàn)在體魄又增長了幾分,怕是連碧玉靈根也給吃了。
孤是金陵城尚寶卿啊,那株誕生樹參小人的桂樹,孤都沒有找到,你……
真是,
太有意思了!”
寶玉退后一步,王善保攔在寶玉和水溶的中間。
“害怕了?”水溶輕聲問道。
寶玉搖搖頭,仿佛有種詭秘的東西,讓他不能說謊。
這時候,寶玉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句‘害怕了’,滿足下看起來皎潔宛如明月,其實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水溶的扭曲心理,然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水溶放棄把他剖片研究的可怕想法,
但是,
在一種神秘至極的力量下——
他搖頭了。
真的,
他一點都不害怕。
作為皇族的水溶,雖然含著最大的金湯匙出生、長大,但是在行為的規(guī)范上,也要受到最多的拖累。水溶不可能任性妄為,特別是面對賈府的嫡子,開國公的后代。
看見寶玉的表情,水溶張大嘴巴,好像活吞了一整只蛤蟆,神經(jīng)質(zhì)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水溶!”
嬌斥聲突然響起。
水溶的臉色就更古怪了,條件反射的抱住腦袋,偷眼往后瞧,恰好看見賈元春好像要噴火的眼睛。
“元春,好春春,我只是逗著寶哥兒玩…….”
“別欺負我弟弟?!?br/> 賈元春恢復(fù)雍容華貴的模樣,后宮正殿專供女吏的七彩鳳釵掛著如同孔雀尾巴般的金絲,哪怕是在行走著,在賈元春的頭上都不晃動半點。
賈元春愛憐的拍拍寶玉,再看抱著腦袋的水溶,忍俊不禁,又板起臉道:“三皇子,您這樣做讓我很難為情。您是天潢貴胄,我只是娘娘宮里的女吏,哪里敢打您的腦袋?”
“又不是沒打過……”
水溶小聲嘟囔,
也就是對待賈元春,他才像是一個孩子。
賈元春六歲進了皇后宮中,還是個小女孩,可水溶那時也只是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罷了。那時候的賈元春,可沒少給他排頭吃。
想起幼年時的快樂時光,水溶的嘴角蕩起輕笑。
“罷了,算是看在春春的面子上?!?br/> 水溶往外走,邊走邊道:“孫運用我給你處理了,就當被樹參鮫人殺掉了就好。寶哥兒,我也不想城里多個什么的滅門慘案,就好像……
馮府?!?br/> 寶玉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清楚?”
“我可是皇族?!?br/> 一聲冷哼,夾著驕傲和對自己的嘲笑,漸漸的隨風(fēng)遠去了。
驕傲的月,高懸天空,籠罩四野,清冷、皎潔,卻不會為了一時的情緒,而打斷世間的秩序。寶玉看著水溶瀟灑的背影遠去,再看看賈元春,突然瞇起了眼睛。
“姐姐,這個女吏的職司,你還是趕緊辭掉吧?!?br/> “不辭?!?br/> “我可不想你給皇族當媳婦,給皇帝不行……嗯,這個神經(jīng)病可能好點,但也不討人喜歡?!?br/> “你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