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梅跟宋恩禮說的那個飯店離得部隊不遠,隔一條街,走路也就幾分鐘的事,蕭和平也去過兩次。
門口常年擺著炸油條的攤兒,延伸出的草棚滴滴答答往下落水,油香誘人。抬頭就能看見寫著“國營人民飯店”的白底黑字木頭牌子,刷著白漆的墻上紅色的偉人語錄鮮明。
門臉雖然看上去跟縣城的相差不了多少,但里面可要寬敞許多,除了三張大圓桌還有四張八仙桌,吃飯的人也多,不過大部分都是男人,面前或是擺著大盤肥豬頭肉或是幾個豬蹄,就著散裝的地瓜干,罕見的談笑風生讓飯店里看上去多了些正常。
宋恩禮把小挎包丟給蕭和平,叫他去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自己跑去點菜。
小黑板上的今日供應,除了每天固定有的面條饅頭,還有米飯和炒菜。
紅燒肉、紅燒魚、回鍋肉、炒雞蛋、炒白菜……花樣不少,其中豬頭肉和豬蹄是肉菜里最便宜的,而且不要票。
果然同陳大梅說的一樣,這里的菜色要比縣城豐富許多許多。
宋恩禮扭頭對柜臺后那個穿著花襯衫臉上還有倆小酒窩的的女服務員道:“同志你好,我想要紅燒肉、紅燒魚、小雞燉蘑菇、還要一個炒白菜一個麻辣豆腐……”
女服務傲氣的臉上露出點鄙夷來,抬起下巴打量她身上嶄新的白襯衫,“鄉(xiāng)下來的吧你,一個人只能點倆菜你不知道?一葷一素,多點沒有?!?br/>
穿得倒是人模狗樣,結(jié)果連館子都沒下過,土包子,也不知道打哪兒偷來的衣裳。
她的目光從宋恩禮身上的衣服流轉(zhuǎn)到她半卷起的袖口那節(jié)纖細的胳膊上,再看看自己圓滾滾的一節(jié),鄙夷更甚,“哎,你有沒有糧票肉票,我們這可不是你們鄉(xiāng)下,沒有票不讓吃飯?!?br/>
“我倒是忘了,鄉(xiāng)下來的沒見識,不像你們城里人?!彼味鞫Y無所謂的笑笑,從兜里摸出一把錢票,什么軍用糧票全國糧票工業(yè)券肉票……而且還有一疊不少的大團結(jié),可把那女服務員看得面紅耳赤眼珠子發(fā)燙,頓時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蕭和平剛好出去隔壁副食品商店買汽水回來,見小媳婦跟女服務員大眼瞪小眼情況不對勁,便過來給她鎮(zhèn)場子。
“咋回事?”他把已經(jīng)開了蓋的汽水遞給宋恩禮一瓶。
北冰洋!
玻璃瓶身上的雪山白熊商標讓宋恩禮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一直不愛喝飲料的爺爺唯獨對這款含新鮮果汁成分的軟飲情有獨鐘,說他當年剛回國這玩意兒在國內(nèi)還算是好東西。
后來年紀大了出于身體健康的原因很少再喝,但偶爾還是會叫老管家去買一瓶過來跟她分一半。
宋恩禮管自己先喝一口,然后滿足的瞇起眼,“這大夏天的,還是得喝點冰的舒服?!?br/>
蕭和平心想可算是拍對馬屁了,忙把自己那瓶也遞給她,“以后每天給你買?!?br/>
“懂事?!?br/>
兩人一言一語,完全把女服務員拋諸腦后。
然而傲氣的女服務員看到蕭和平卻是立馬換了張面孔,紅著臉主動問他,“這位同志,請問你想吃點啥?”
雖然今天蕭和平?jīng)]穿軍裝,可渾身透著的精氣神在這里,長得俊朗不說,身上還穿著僑匯商店里才有的精致成衣,擱幾十年后那就是“男神”級別人物,也難怪會讓女服務員浮想聯(lián)翩。
“媳婦你想吃啥?”
“她是你媳婦?”女服務員一下拔尖了嗓子。
蕭和平不耐的擰起眉頭,宋恩禮卻依舊還是剛才那副笑臉,“咋?難不成你們這兒吃飯還得結(jié)婚證?”
女服務員被氣得倆胸脯不停起伏。
來國營飯店上班的都是關系戶,基本家里條件不錯,從小到大也沒受過啥委屈,在飯店里更是成天高高在上的端著,哪兒受過這樣的委屈。
只可惜她面前這位正兒八經(jīng)的大小姐也不是啥好惹的主兒,得了便宜沒有賣乖,巴掌“啪”的拍柜臺上,“主席同志說要為人民服務,你卻看不起廣大勞動人民,你既然這么高人一等,不如趁早滾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