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月亮差一點。”
　　“差一點也挺好?！?br/>　　竹院中傳來兩人斷續(xù)的說話聲。
　　因為只有他們兩個，紅染很隨意的將吃飯地點挪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菜也沒有幾道，嚴格來說稱得上菜的只有一道周離點名要吃的清蒸鰣魚。剩下的除了月餅就是果醬山藥、南瓜餅和紅糖糍粑之類的點心。
　　還有一壺據說是酒的飲料。
　　喝起來酸酸甜甜的，完全沒有酒味，周離本身是不喝酒的，卻也覺得好喝，他感覺這玩意兒的酒精含量甚至低于醪糟湯圓。
　　多喝了幾杯，也只覺得暖和。
　　紅染端正的坐在對面，寬大的衣裙下好似有什么在動，吸引了周離的目光：“你和你舅舅見過嗎？”
　　“也許見過吧。”周離完全記不住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可能我出生的時候他也來了?！?br/>　　“那你明天算是第一次拜訪呢，按你們人的禮節(jié)，要帶點禮物吧？”
　　“我沒準備?！敝茈x有些頭疼。
　　“姐姐給你準備吧？剛好我這兒東西多，什么都有，好多根本沒有用的，還有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紅染撐起下巴，衣裙下又動了動，“我好早之前就說要清理一下，但一直拖啊拖，本身就忙，還有拖延癥……你想送什么？”
　　“我不知道。”
　　“你舅舅喜歡什么？”紅染也開始想，“你們人送禮好像都喜歡送什么畫啊字啊的，顯得有文化，我這兒也有不少，都是古時候那些人弄的，好多人我都不認識?！?br/>　　“我不知道。”周離猶豫了下，“但是不要太貴，我只是個學生?！?br/>　　“那可有點麻煩呢?！奔t染犯起了難，“人總喜歡把一些以前不值錢的東西看作珍寶。也許這是一種我們不具備的感情?！?br/>　　“什么在動？”周離歪頭看著她身后，他已經留意好久了，只是不太好意思問，可剛才它晃動得越來越厲害了。
　　“姐姐的尾巴?！奔t染依然坐著不動，想了想她又補充，“它比較調皮，現在又沒有別人，你能理解吧？”
　　“哦?！敝茈x想了一下，確實，他從小到大看見的紅染都是穿裙子的。
　　“是白色的么？”他又問了句。
　　“你怎么知道？”
　　“白色的好看?！?br/>　　“嘴太甜了你！”紅染忍不住笑了，“快過來讓我捏捏臉！”
　　“唔……”
　　“那你媽媽呢？你見得多嗎？”
　　“不多?！敝茈x想了想，“她一直在國外，很少回來，回來都會來看我，可也沒幾次。”
　　“那你們感情好嗎？”
　　“算不上吧?！敝茈x覺得自己在紅染面前不需要隱藏。
　　“他們?yōu)槭裁匆x婚??？”
　　“感情吧?！?br/>　　周離看著紅染，紅染也看著他。
　　沒有人問過他這個，他也沒有給任何人說過，甚至他自己都沒有問過誰，從小到大都沒有。
　　他猶豫了下，說：“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是個很不靠譜的人，大概就是網絡上說的，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的那種……”
　　他媽媽純粹是被老周的臉迷倒了。
　　愛情是糖，當不了飯。
　　周離還在紀清秋肚子里的時候，他們就決定要離婚了，但因為紀清秋的身體原因，到了醫(yī)院手術還是沒能做成，一番考慮，他們決定把周離生下來。
　　這是周離的名字來源。
　　紀清秋執(zhí)意取的。
　　在周離沒有記憶的那兩年里，他是跟隨媽媽的，后來因為紀清秋自己也過得不好，老周就把他要了回來，具體流程不知道，想來應該也是很復雜的。
　　老周大概認為周離小時候癔癥嚴重、長大了也不見好轉，和他自小父母離異有很大關系，覺得非常虧欠他，于是在他成年生日的那天，很鄭重的拉著周離走到小區(qū)樓頂，在一片泡沫箱子裝著的小蔥蒜苗中，在夜色下，很鄭重的對他說——
　　“我們兩個聊聊?！?br/>　　周離覺得沒有什么該怪誰的說法，人生和世界本就復雜，他過得其實也挺好。
　　紅染認真的聽完，她的尾巴也消停了下來，想了想，她又問道：“那你每次見到你媽媽，會別扭嗎？”
　　“會吧?！?br/>　　“人類真是麻煩。”
　　“妖怪呢？也有父母吧？”
　　“有些有，有些是世界蘊養(yǎng)的?！奔t染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捻起一條山藥，蘸滿了草莓醬遞進嘴里，“但是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我們崇尚自然，就是……怎么說呢，我們覺得父母悉心養(yǎng)育孩子是理所應當的，就像其他所有生靈。而孩子要做的就是如父母當初照顧自己一樣，再好好的去照顧下一代并不求回報，沒有恩情，是該用這個詞吧？”
　　“養(yǎng)育之恩。”
　　“對，我們沒有這個說法?！?br/>　　“這樣啊?！?br/>　　周離若有所思，這是兩種文化了。
　　他和紅染可以說談得很交心。
　　晚上紅染依然留他過夜，周離起得早，但那時紅染已經出去忙了，周離坐了會兒，等廚師又做了一份清蒸鰣魚并打包好，便打飛的回到天瑞康園。
　　回到家，團子就在門口等他，坐得端端正正的，尾巴還將小腳圈起來。
　　“你昨晚沒回來?！眻F子說。
　　“我不是給你說了我去紅染那里嗎?！敝茈x對著它揚了揚打包盒，“你要吃的鰣魚，野生的，才剛出鍋幾分鐘?！?br/>　　“你可沒說你不回來！”團子有點生悶氣的感覺，“你是不是更喜歡紅染？”
　　“我還不是為了給你弄鰣魚?！?br/>　　“非得去紅染那要嗎？”
　　“她有錢?！?br/>　　“可惡！那些錢本該都是團子大人的！”團子由悶氣變成了明氣，但想到周離為了她而在那個討厭的女人面前卑躬屈膝，她氣就松了。
　　于是她起身走到周離面前，用爪子按住他的鞋面，抬頭盯著他以示安慰。
　　“怎么了？”周離莫名其妙。
　　“為了團子大人你受委屈了。”團子認真的說，“團子大人會記住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