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真誠起了個大早,他打開窗戶,摘掉了腦袋上的煤球睡帽,擁抱太陽。
晨浴的水溫偏涼,搭配西柚味沐浴露,整個人神清氣爽。早餐是小甜橙、一小碗無菌蛋拌飯、一片薄薄的芝士面包、袋裝鮮奶。八分飽的量,控制的剛剛好,蒸煮少油,營養(yǎng)豐富,活力滿滿。著裝方面,棉麻內(nèi)襯質感柔軟舒適透氣,深色外套寬松時尚,不易擦出沙沙噪音影響工作,且長袖子還完美滿足自己緊張時高頻度挽袖口的需求,很頂。
斜挎包里依次放入濕紙巾、干紙巾、潤喉糖、充電線、備用硬幣、臺本。
細心檢查煤氣,自來水。
鎖門,開門,再鎖門,擰了擰把手。
“小松,又去打工呀?”樓腳戴老花眼鏡捧著報紙看新聞的白發(fā)老爺爺和藹的打招呼。
“不是,是去工作?!彼商镎嬲\微笑回應。
“上次搬空調(diào)的事兒,謝謝你了呀?!?br/> “嘿,小事一樁,您這都謝幾次了。”
松田真誠熟練的蹬起自行車,靈動的穿行在樓間街縫中,就像只在叢林中跳躍的飛鼠。微彎的脊骨,蹬腿發(fā)力繃緊的小褲管,飛散的短發(fā)和衣尾,無不洋溢著年輕獨有的蓬勃朝氣。
時候尚早,但這是一座舉世皆知的不夜城。裝滿生鮮的冷凍車穩(wěn)健的駛過,轎車們一輛接一輛的超越,路上隨處可見早班人和徹夜放縱后依舊精力過剩的青年,也有玩了通宵的柏青哥,叼著皺巴巴香煙,表情愁苦的大叔。
他的速度不曾因思考方向而減緩,每次轉彎都帶著股熟能生巧的篤定。
老道的出租車司機們心里總有張交通地圖,無論是錯綜復雜的小道,各個時段的路況,甚至還是某個路口紅綠燈的時間,一切都了如指掌。
松田真誠也一樣,只不過他不開車,而是老道的報紙投遞工。
在熟悉的街區(qū)里,他總是能一改素來的謹慎穩(wěn)重,腳踏車飄滑如光,風馳電掣的精準投報。因為越早完成,總是能睡的久一會。
現(xiàn)在騎過這些路的時候,還都會習慣性的想剎個車,下意識在前車兜里抓不存在的報紙。
大風吹過,氣喘吁吁。
可松田真誠嘴角噙滿了笑容,動力十足,蹬的很暢快。
重走這一條路,不是凌晨2點,也不再像是做新聞獎學生時的麻木跟空虛。恰恰相反,明媚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身心都輕快愉悅。
仿佛又回到了,初到東京的那天。
4到5個小時的晃動和等候,頭發(fā)亂糟糟的他隨著眾多的人下車,這是趟不被看好,一意孤行的遠門。他孤零零在站臺上默默地看了許久的站牌,身后的新干線列車轟隆轟隆的呼嘯而過,帶來帶走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他邁腳向前,就這樣宛若跌進急流似得,跌落進了這個國家的心臟,世上最繁華城市之一。
逐夢總是只有最開始的時候,不眠不休,激昂熱血。其后都是刀子磨鐵,文火燒金。
恩愛夫妻尚有七年之癢的倦怠,他當年對東京紙醉金迷人山人海的感慨,也都逐漸變成了“總是排不完的隊”的抱怨。
抵達目的地后,松田真誠額頭因騎行而浮起些許細汗,他轉過頭,見到行道邊的花樹隨風搖曳。
騎得急了點,時間還很充裕。
難得心生出了“要不趁開工前的閑暇去散散步的”的想法。
他將自行車靠樓墻鎖好,背著包噠噠的攀上樓梯。
錄音室是開啟的,自動販賣機閃著燈,負責開門的老人正拿著拖把清理本來就已經(jīng)稱得上干凈的地板,二人都互相友好的點了點頭。
空氣里更飄著新鮮烘焙的面包香,但走廊中很冷清,沒什么人。
松田真誠其實蠻喜歡這種安靜和孤獨感,沒有累贅的社交,光線下顆粒狀的灰塵緩緩漂浮,有種置身于深海的空曠和解放感,思緒就像通了電一樣能放射到很遠很遠。
但哪怕是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是很別扭的。
跟喜歡聞油漆味一樣,別扭的人會覺得滿足,但更知道,這種行為帶著淡淡的毒性。
脫離群體越久,感知越是遲鈍,沉默寡言的外殼會越扣越緊,一點小小的困擾也會無窮的放大成深坑,一直鉆,一直鉆,倔強的甚至不愿意與自己妥協(xié)。
緘默的人往往內(nèi)心世界都很復雜。
松田真誠嘆了嘆氣,沒有去休息室,而是徑直去了錄音棚。
門被他輕而易舉的推開。
這兒只打開了小燈,酒紅色的連位長椅和棉毯在黯淡的光影下顯得有種別樣的高級質感,幾根麥克風正對著漆黑光滑的液晶屏顯眼的佇立在中央。
心儀的角落上已有了個嬌小的身影,埋頭苦讀的樣子何其熟悉。
總覺得有著自己的影子,那份勤勉也好,那份獨處的氣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