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上午王科達(dá)都在忙碌。從劉隊(duì)長三人透露的只言片語來看,顧耀東猜測王科達(dá)出門前后的兩個(gè)電話,很可能都和那名有蘇醒跡象的綁匪有關(guān)。如果能查到電話來源,也許就能找到那名見過沈青禾的綁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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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gè)人去了五樓,走廊西邊就是電話接線室。周圍警員來來往往,顧耀東裝作看墻上的畫報(bào),不時(shí)偷瞟著接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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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到午飯時(shí)間了。沒等多久,幾名女接線員從里面走了出來,結(jié)伴去食堂?!白詈蟪鰜淼逆i門?。 币幻泳€員朝里面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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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接線員離開時(shí),用鑰匙鎖了門,順手把鑰匙串拎在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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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鑰匙的女接線員步姿婀娜地走在前面,顧耀東著了魔般地跟在后面,目光跟著她手里的鑰匙晃來晃去……一路跟著鑰匙晃到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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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女接線員坐了一桌,一邊吃飯一邊說笑。顧耀東正注意著鑰匙去向,刑二處警員端著飯盒興高采烈地過來,圍著他坐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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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喇叭:“猜你就是一個(gè)人吃飯?!?br/> ?
于胖子:“以后你去一處做事,吃飯還是和我們二處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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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支吾了兩聲,心不在焉地瞟著接線員將鑰匙揣進(jìn)了衣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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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頭拿筷子敲他的飯盒:“哎哎哎,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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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這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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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一處又挨訓(xù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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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們顧不上我?!?br/> ?
李隊(duì)長:“好好做自己的事就行了,別去計(jì)較別人的態(tài)度。你這次遭了一劫,以后多長點(diǎn)心?!?br/> ?
“放心吧隊(duì)長,我不會(huì)再犯傻了。”顧耀東說著話,眼睛仍然盯著那名女接線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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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喇叭:“聽說你去南京見夏處長了?他好嗎?問起我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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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長很好,剛剛又升了職,我把大家的情況都跟他說了。他挺高興的?!鳖櫼珫|一邊應(yīng)付著,一邊瞥見那名女接線員起身走向買飯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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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接線員剛把飯盒遞進(jìn)窗口,打算再買個(gè)小菜,顧耀東忽然沖過來直接把她擠開了:“麻煩給我一個(gè)雞腿兩個(gè)菜包,再來點(diǎn)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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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接線員很是惱火:“你這個(gè)人怎么回事?買飯要排隊(duì)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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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不起,對(duì)不起!”顧耀東一臉抱歉地讓開了。就在剛剛擠開接線員的同時(shí),他已經(jīng)摸走了對(duì)方衣兜里的鑰匙。他偷偷將鑰匙揣回自己兜里,又道了幾句歉,離開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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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南京回來后,趙志勇就覺得顧耀東和自己生疏了很多,望江飯店里發(fā)生的事情似乎成了二人之間的陰影。望著顧耀東離開食堂,他猶豫片刻放下了筷子:“于警官,麻煩幫我把飯盒帶回去。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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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追出食堂,看見顧耀東在走廊盡頭拐了個(gè)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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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直接去了接線室。里面的人都去吃飯了,他用鑰匙順利開了門,進(jìn)去后下意識(shí)地插上了插銷,想想覺得不對(duì),又將插銷打開了。他快速掃視了一遍屋內(nèi)情況,記住了每一樣?xùn)|西的位置,然后開始翻找接線記錄簿。每一樣翻過的東西,他都仔細(xì)照原樣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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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顧耀東就翻到了刑一處的接線記錄簿。他從桌上拿了一支筆,然后從兜里拿出了一張準(zhǔn)備好的小紙條,正打算抄號(hào)碼時(shí),猛然聽見有人將鑰匙插進(jìn)了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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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線處每名接線員都有鑰匙,應(yīng)該是有人回來了!顧耀東慌忙找地方藏身,但是屋里除了機(jī)器就是幾張桌子,根本無處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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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一名女接線員打著哈欠走了進(jìn)來。她昨晚沒有睡好,匆匆吃了幾口飯便回來了,打算趴桌上小睡一會(huì)兒。屋里靜悄悄的,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然而只要她再往前走兩步,就能看見慌不擇路躲在自己桌子下面的顧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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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門口一名女警叫住了她:“她們都玩牌去了,你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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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得很,想睡會(huì)兒?!?br/> ?
“走吧,今天缺人,你不去就玩不了了?!?br/> ?
接線員還在猶豫,對(duì)方又勸了幾句,就進(jìn)來拉著她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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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重新關(guān)上了,屋里恢復(fù)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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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快速找到剛才的登記簿,將兩個(gè)電話號(hào)碼抄在了小紙條上。紙條放褲兜不放心,放衣兜里也不放心,最后他干脆解開衣服,把紙條塞到了纏在胸口的繃帶里。他又仔細(xì)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東西放錯(cuò),然后到門邊聽了聽,確定沒有動(dòng)靜。這才開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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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那么順利。顧耀東輕輕關(guān)上了門,就在他抬腳要走時(shí),才發(fā)現(xiàn)衣服背后有一角被夾在了門縫里,怎么也扯不出來。他趕緊去摸鑰匙開門,然而一直到處找他的趙志勇卻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出現(xiàn)了。顧耀東只能把剛要摸出來的鑰匙又揣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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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跑有線股來了?”趙志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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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不知道怎么回答,敷衍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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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以為他不想和自己說話,心里更難受了:“最近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我想跟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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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gè)時(shí)間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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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xiàn)在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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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有些無奈:“下班行嗎?下了班我去找你?!币贿呎f話,他一邊偷偷拽著背后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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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胃病又犯了,下班我得去醫(yī)院照顧她。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可能不太愿意跟我說話,其實(shí)我來找你也別扭,但是這么久的朋友,我實(shí)在不想這樣下去。就幾句話,抽個(gè)時(shí)間給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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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終于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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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見周圍總是有人路過,有些不自在:“這兒人來人往的。換個(gè)地方吧,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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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兒說吧!我有點(diǎn)不舒服,不想走了。你找我什么事?”顧耀東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只想趕緊說完話,讓趙志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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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食堂,他們開玩笑說什么生存法則。我知道,以前說這個(gè)你聽不進(jìn)去,但是這次南京回來,你也說你想通了,不能跟以前一樣書生氣了,那你現(xiàn)在能明白我說的生存法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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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zèng)]點(diǎn)頭的案子,不聽,不理,不辦。眼瞎耳聾才能活得長久。你確實(shí)說得沒錯(cuò)?!?br/> ?
“那這么說,你也能理解我做的事了?”趙志勇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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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遲疑了:“我自己活得稀里糊涂,沒有資格評(píng)論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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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他余光瞥見幾名女接線員說說笑笑地從遠(yuǎn)處走了回來,頓時(shí)有點(diǎn)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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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依然在喋喋不休:“你不記恨我就好。南京回來之后,我其實(shí)特別怕見你。我怕今后我們真的要變成兩種人了。南京的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后在警局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互相照應(yīng),沒什么難關(guān)過不去的,你說對(du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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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悶頭更使勁地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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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松了口氣:“看來,有時(shí)候吃點(diǎn)苦頭,知道害怕,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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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顧耀東的衣服“嗖”地一下拽了出來,他往前踉蹌兩步撲在了趙志勇身上。趙志勇還以為他在主動(dòng)擁抱自己,趕緊熱情回應(yīng),抱住他拍了拍:“行了行了,當(dāng)我是朋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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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真心高興著,為他和顧耀東又回到了那種熟悉的關(guān)系,為他們失而復(fù)得的友誼?!白甙?,一起回去?!彼麧M心歡喜地轉(zhuǎn)身離開了,全然沒注意到好友臉上并沒有一絲欣喜,只有深深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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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警官,其實(shí)我不是害怕,”顧耀東在后面埋著頭說,“我是有所敬畏?!?br/> ?
趙志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回頭望著熟悉又陌生的顧耀東,只覺得他身上有些什么東西和以前不一樣了,而那些是自己一直羨慕,但可能永遠(yuǎn)也不會(huì)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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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接線員說笑著回接線室。一名接線員看到門口地上掉了把鑰匙:“哎?這是誰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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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負(fù)責(zé)鎖門的女接線員匆匆跑出來:“哎呀!我正在包里找呢,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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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線室的門關(guān)上了,顧耀東也離開了,剩下趙志勇一個(gè)人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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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一路憂心忡忡地走著,剛走到福安弄口,顧耀東忽然從后面跑了上來,一把拽著她跑到無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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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在弄堂里襲擊你的兩個(gè)人,是不是有一個(gè)肺部中槍?”顧耀東氣喘吁吁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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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了?”沈青禾以為出事了,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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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王科達(dá)打電話特別警惕,又聽見劉隊(duì)長他們議論,說是有人肺部中槍還活著,可能要醒!然后他們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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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知道了。”沈青禾有些沮喪,“我們的人今天剛剛確定綁匪在同德醫(yī)院,但是趕過去已經(jīng)晚了。王科達(dá)知道他有可能醒,提前轉(zhuǎn)移走了?,F(xiàn)在又是石沉大海?!?br/> ?
顧耀東忽然開始解制服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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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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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服解開了,他又去解襯衣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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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你干什么?”沈青禾紅著臉壓低聲音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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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只見顧耀東從胸口繃帶里掏出那張紙條,塞到她手里:“這是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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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上寫著兩個(gè)號(hào)碼,沈青禾很茫然地看著他,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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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個(gè)打進(jìn)刑一處找王科達(dá)的電話。第一個(gè)打進(jìn)來以后,他馬上帶劉隊(duì)長他們出去了。第二個(gè)電話,是他回來以后不久接到的。我也不知道這個(gè)是不是有用??傆X得和綁匪有關(guān)系。應(yīng)該能派上用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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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很詫異:“你從哪兒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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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線股的接線室?!?br/> ?
“你一個(g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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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一身冷汗,襯衣都濕透了。等這件事辦完了,我可能還是得跟你學(xué)點(diǎn)技術(shù),開鎖之類的?!鳖櫼珫|說得很認(rèn)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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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愣了半天,“你還用得著我教嗎……顧耀東,你幫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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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在亭子間昏黃的臺(tái)燈下,沈青禾把警委的下一步計(jì)劃告訴了顧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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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一家私人診所,但是我們的人去試過了,需要通行證才能進(jìn)去?!彼贸隽巳龔埻ㄐ凶C,“夏處長在的時(shí)候,每種樣式的通行證都給過我們,公章也已經(jīng)都蓋好了。但是現(xiàn)在還需要蓋一個(gè)章?!?br/> ?
“什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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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dá)的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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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下班時(shí)間到了,刑一處的人三三兩兩離開。顧耀東假裝整理文件,看著王科達(dá)在辦公室里將幾份文件和印章全部裝進(jìn)了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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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隊(duì)長:“王處長,您是今天去赴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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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晚上如果有事,八點(diǎn)以后再打電話,八點(diǎn)之前我不在家?!?br/> ?
“知道了。那我叫個(gè)人送您去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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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要先回家換身衣服?!?br/> ?
“車子我叫人幫您開去加油了。一會(huì)兒就回來?!?br/> ?
王科達(dá)看了眼手表:“那我等會(huì)兒?!?br/> ?
顧耀東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手表,現(xiàn)在是下午五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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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正在門口水門汀池子洗衣服,顧耀東一路飛奔回來,將她拉回了亭子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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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要在警局動(dòng)手基本沒機(jī)會(huì)。但是王科達(dá)有個(gè)習(xí)慣,每天下班會(huì)把所有重要東西帶回家,包括印章?!?br/> ?
“你想去他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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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今天晚上就有機(jī)會(huì)!他要參加一個(gè)晚宴,印章肯定會(huì)留家里,這段時(shí)間正好可以動(dòng)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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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想了想:“我馬上去匯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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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他等一會(huì)兒回家換衣服,然后就去酒樓,八點(diǎn)左右回來?,F(xiàn)在就剩兩個(gè)多小時(shí),等你把人組織好時(shí)間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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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沈青禾反應(yīng)過來,“你的意思,我們兩個(g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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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我知道他住在哪兒?!?br/> ?
王科達(dá)住在跑馬廳附近的一棟公寓樓。樓的斜對(duì)面,有一間小書店。顧耀東和沈青禾站在店里假裝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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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一輛轎車停在了對(duì)面公寓樓外。王科達(dá)下車,拎著公文包進(jìn)了樓里。又過了片刻,王科達(dá)換了一身西服從樓里出來了,手上沒了公文包。在他開車離開后,沈青禾挽著顧耀東去了公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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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huì)兒我負(fù)責(zé)找印章,你在外面幫我看著周圍情況?!?br/> ?
大概用了十秒鐘時(shí)間,沈青禾用頭上的發(fā)夾打開了王科達(dá)的門鎖,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響聲。顧耀東看得一臉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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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著有情況敲四下門,一長三短?!鄙蚯嗪痰吐曊f完,輕輕關(guān)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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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找了一個(gè)能看見樓下情況的拐角,看了眼手表,在那里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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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沒有任何動(dòng)靜。他又看了看樓內(nèi)情況。這是一棟老式公寓樓,好幾戶人家在門口拉了繩子,有人曬衣服,有人曬咸魚,有人門口放著一大摞舊報(bào)紙,有人門口放著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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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戴著手套在屋里找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公文包,最后她將目光鎖定在了臥室的保險(xiǎn)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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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dá)開了一段,發(fā)現(xiàn)身上的煙抽完了,于是停車去路邊香煙店買了兩包。出來時(shí),幾個(gè)小孩舉著糖糕大喊大叫著跑過,一個(gè)小孩一頭撞在王科達(d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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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跑開了,王科達(dá)這才看見西服和襯衣蹭了一大片紅糖。他憋了一肚子火,只得掉了個(gè)頭,回去重新?lián)Q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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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青禾還在屋里專心開保險(xiǎn)柜時(shí),顧耀東猛然發(fā)現(xiàn)王科達(dá)的車停在了樓下。果然,王科達(dá)從車?yán)锍鰜砹?。他趕緊沖到王科達(dá)家門口敲了四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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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聞聲到窗邊一望,也看見了王科達(dá)的車,于是迅速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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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不偏不倚,斜對(duì)門的男鄰居這時(shí)候開門出來送客人。他見顧耀東面生,隨口說道:“你找王先生呀?我聽見他出去了,家里沒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