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西金所指的是坐在旁邊椅子上一位身著華服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那人長了一張明顯酒色過度的圓白臉,薄嘴唇鷹鉤鼻子,長得有點(diǎn)陰鶩,眼睛倒是挺大滴溜溜亂轉(zhuǎn),翹著二郎腿很沒坐相地斜靠在椅子上,見濮西金這邊引見,干脆連屁股都沒舍得抬,大喇喇地沖張?zhí)酪粩[手算是打過招呼了。
見此人如此無禮張?zhí)雷匀徊粫脽崮槄s貼人家的冷屁股,干脆選擇了無視,在濮西金的相讓之下他一撩大氅坐在了徐秋鳴對面的椅子上。至于他帶來的其他人是沒資格坐的,都跟著金不換站在門前,耿老進(jìn)院子時還走在一起,這會又消失不見了,不過張?zhí)涝缌?xí)慣這老頭的神出鬼沒,并未在意。
“忘了說了,草民的濮萬興鐵坊也有徐公爺家的股份,先前不是有意慢待大人,而是草民正巧有要事與徐管事相商,”
哪怕再沒有政治頭腦,張?zhí)来藭r也明白了先前肯定不是這濮西金拿橋裝大故意冷落他,而是遇上張?zhí)肋@么個沒頭沒腦突然上門的京城錦衣衛(wèi)百戶,心里沒底,擔(dān)心是來打秋風(fēng)勒索的,才拖延時間把這姓徐的喊來撐門面,既然想通了,他就沒太在意濮西金和這徐秋鳴拙劣的雙簧,正巧這時有丫鬟進(jìn)來倒了杯茶,張?zhí)谰桶创竺鞫Y儀端起來輕抿一口放下,然后轉(zhuǎn)臉微笑著沖已經(jīng)坐下的濮西金道:
“冒昧前來,實(shí)在是有求于濮老,我也不繞彎子了,干脆直說吧,我想找濮老買些蘇鋼,軟的硬的不軟不硬還有縫衣針鋼我都要,價錢按市價,現(xiàn)銀付訖,而且長期要,不知濮老能否行個方面呢?”
“這……”濮西金有些為難的望了徐秋鳴一眼,見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才轉(zhuǎn)頭道:“那草民也跟大人交個實(shí)底,濮家這個買賣做了好多年了,不過我們濮家一直只負(fù)責(zé)煉鐵,至于賣鋼這塊,早就分成四份包出去了,平時在蕪湖濮家可是一斤鋼都沒賣過,不信雷大人可以去外面打聽打聽,看草民說的是不是真的,”
張?zhí)缆勓猿烈髁似桃灿行╊^疼,看來之前于得水沒撒謊,估計這濮家手藝出眾買賣興隆,一早就被四家權(quán)貴給盯上,把銷售權(quán)給瓜分了,但就這么知難而退也不甘心,畢竟高質(zhì)量的蘇鋼是他計劃中不可或缺的重中之重,隨即又道:
“要不這樣吧濮老,我也不叫你為難,這次本官遠(yuǎn)道而來,濮老你就多少幫我擠出些來,賣多少算多少,多少我都不嫌,價錢可以適當(dāng)漲一些,如何?”
張?zhí)赖南敕ê芎唵?,這次不要空手而歸,能搭上濮家這條線,以后無論如何也能再擠出些,一來二去,也就基本夠他用的了。
這邊濮西金卻是十分為難,先前因?yàn)榕卤诲\衣衛(wèi)緹騎上門勒索,故意讓門子拖延時間把徐秋鳴這尊大神給請來,哪成想來人并非想象中那樣,不但客氣得體,提的要求也不過分,甚至還寬寬裕裕給足了濮家面子,如果徐秋鳴不在場,他自然可以樂得輕松的答應(yīng)下來,再怎么樣,他一個冶鐵的富商也不愿意得罪京師來的錦衣衛(wèi)百戶,做個順?biāo)饲榻源髿g喜;但眼下徐秋鳴在場,他就不敢輕易答應(yīng)下來,濮萬興鐵坊雖然規(guī)模大,但他們家的蘇鋼的確供不應(yīng)求,魏國公徐家算是濮家最大的主顧,這幾年也總?cè)轮嗉有┊a(chǎn)量說是不夠賣,聽說這幾家把濮家鋼賣到九邊或者蒙古,轉(zhuǎn)手就是五六倍的價錢,這要是隨便應(yīng)承下來,搞不齊這徐秋鳴就得翻臉,事后獅子大開口跟他要更多的鋼他就坐蠟了。
偏偏濮西金幾次給徐秋鳴遞眼色,這人就是裝沒看見,見這雷百戶一直目光灼灼的等著他表態(tài),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道:
“既然大人這么說,那草民回頭讓下面的人想辦法騰挪下,看能不能給大人湊個兩百擔(dān)給大人應(yīng)個急……”
張?zhí)酪宦牬笙?,兩百?dān)就是10噸,雖然不算多但他現(xiàn)在一切從頭開始還沒落架,起碼夠他用上一段時間了,正要開口答應(yīng),那邊的徐秋鳴卻搶先發(fā)話了:
“我告訴你老濮啊,你要敢給他湊兩百擔(dān),那最少也得給我多湊個兩千擔(dān)來,徐家這邊可是眼瞅就要斷貨了,”
濮西金一聽就傻眼了,心說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急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腦門上當(dāng)即見汗。
張?zhí)缆勓源笈惹斑@姓徐的就仗著自己是魏國公家的家奴對自己傲慢無禮,看在有正事要辦不想節(jié)外生枝他強(qiáng)咽下這口氣忍了,沒想到這家伙會在關(guān)鍵時刻插這么一杠子,不由得轉(zhuǎn)過臉來惡狠狠的盯向徐秋鳴。
“小子,我奉勸你一句,這買賣不是你一個小小百戶能插得了手的,實(shí)話告訴你,濮家鋼除了我們公爺家,還有一家乃是兵部的少司馬(兵部侍郎),另外兩家我就不提了,不管哪家你都惹不起,識相的趕緊哪來回哪吧,別給自己招禍!”
張?zhí)乐皇悄醚凵袷箘咆嘈烨秫Q,雖然氣極了可一直還在暗暗壓制,并在心里急速權(quán)衡著要不要趁勢發(fā)作給這姓徐的點(diǎn)colorlooklook,正猶豫間,那徐秋鳴卻是搶先了一步,橫眉立目沖他來了一句,
“你瞅啥?。 ?br/> “我瞅你咋地!”張?zhí)棱Р患胺劳耆乱庾R的脫口而出,說完立刻就后悔了,
麻辣隔壁得,你竟然敢搶我臺詞!張?zhí)李D時怒火中燒,再也顧不上什么克制和忍耐低調(diào)了,騰地站起身來,指著徐秋鳴大喝一聲,
“不換!給我掌嘴!”
“來了!”
徐秋鳴見一小鐵塔般的漢子大步流星從門口處向他撲了過來明顯是要動粗,嚇得一個高從椅子上竄起來,高分貝尖叫一聲,來人啊!
這徐秋鳴說起來是魏國公徐宏基的二弟徐青君家的管事,當(dāng)年徐宏基作為嫡長子繼承了爵位和南京守備這個顯赫官職,而覺得自己這二弟啥都沒得到心下有點(diǎn)過意不去,于是分了不少產(chǎn)業(yè)給徐青君,當(dāng)中就包括濮萬興的蘇鋼買賣,這徐秋鳴正好主管這一攤,一年倒有大半年留在蕪湖辦貨,平常出入一直有徐府的幾名家丁保護(hù),這邊一喊,門外立刻蹬蹬蹬一陣急促腳步,門口當(dāng)即出現(xiàn)了三名徐府家丁的身影,都帶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