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
“你愿意娶我嗎?”一個晴天霹靂就直接劈在張雷頭頂。方子君淚眼盈盈地看著已經(jīng)徹底傻掉的陳勇。陳勇半天才冒出來一句話:“方大夫,你沒喝酒吧?”
“我現(xiàn)在很清醒!”方子君流著眼淚聲音很大,很多人都看這邊,“陳勇,你愿意不愿意娶我——就一句話,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去登記!”
“方子君!”張雷怒吼,“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方子君閉上眼睛。張雷的臉都白了:“你會后悔的!”
“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方子君睜開眼睛,咬緊牙關說。
“方大夫,你現(xiàn)在不冷靜?!标愑鲁聊税胩煺f,“有什么事情都下去說吧。”
“不!”方子君看著他大聲說,“我現(xiàn)在就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也讓她知道,我方子君——不喜歡張雷!不……喜歡他!我討厭他,我恨他,我不愿意看見他!”
“這不是真的……”張雷的臉煞白,慢慢后退著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這是真的!”方子君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合適……我喜歡陳勇,他和我一起上過戰(zhàn)場……我們是一個時代的軍人,而你……不合適……”
“這不是真的!”張雷高喊,眼淚已經(jīng)流下來。方子君忍著眼淚,突然一下子抓住陳勇的手。陳勇渾身都哆嗦了一下:“方大夫?!”
“這是真的!”方子君一字一句地說。
“不!不!”張雷大叫著退后,轉身就跑。方子君頭暈目眩,暈倒了。
“方大夫!方大夫!”陳勇抱住她高叫著,“醫(yī)生!醫(yī)生!救人??!”
方子君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2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張雷喃喃地說。劉曉飛抱住他:“張雷!你別這樣!”
“這不是真的!”張雷怒吼著用腦袋去撞擊攀登樓的墻,額頭上再次流血。幾個同學急忙沖上來抱住他,直接就按在地上。張雷怒吼著,但是不能亂動,他的兩只手抓住地面抓著塵土,都抓出了血:“這不是真的——啊——”
“這怎么回事?”隊長跑過來,“讓別的隊看笑話是不是?”
“他女朋友要嫁給別人了?!币粋€同學低聲說。隊長也一愣:“軍區(qū)總醫(yī)院的那個?”那個同學回答說:“對?!标犻L尋思著,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那姑娘我見過啊,挺好的啊!”同學低聲說:“這不發(fā)生了嗎?他一回來就撞墻,誰也攔不住。”隊長蹲下,看著被按在地上掙扎的張雷:“張雷?張雷,你聽見沒有?”張雷看著他,表情依舊扭曲著。
“你不配做個軍人?!标犻L說完,起身就走。大家都詫異地看隊長,隊長走了幾步回頭:“都放開,讓他撞!撞死也別攔著他!”大家看著隊長,慢慢松手了,都保持警覺,隨時準備撲上去抱住他。隊長站在原地冷冷看著張雷站起來,張雷的常服已經(jīng)掉了好幾個扣子,額頭在流血。隊長冷冷地說:“把你的領花和肩章都給我摘下來!”
張雷不動。隊長突然怒吼:“劉曉飛!動手!”劉曉飛著急地喊:“隊長!”
“動手!”隊長再次怒喊,劉曉飛無奈,只好轉向張雷,手伸向他的領花。張雷一巴掌就打開他。隊長問:“為什么不讓摘?”張雷紅著眼睛:“我是軍人!”
“在編制上你是現(xiàn)役軍人,但是你不配穿這個軍裝!”隊長不屑地說。張雷呼吸急促地看著隊長。隊長冷冷地說:“軍人是什么?軍人是戰(zhàn)爭的寵兒!是在死神面前不會皺眉頭眨眼睛的硬漢!你是嗎?”
“我不怕死!”張雷高喊。隊長不屑地笑:“對,你是不怕死。但是你怕活著。”
張雷看著隊長。隊長看著他說:“活著,比死更艱難!人生的路很漫長,你有勇氣在戰(zhàn)爭時期去死,有膽量在和平年代活著嗎?”
“我有!”張雷怒吼。隊長的聲音很平淡:“那就活給我看看。不要以為你張雷是傘兵就有多了不起,就不該遇到挫折——這個院子里面都是軍人,有過比你更曲折經(jīng)歷的多得是。你別丟軍人的人了,先摘下領花和肩章再去撞墻?!标犻L轉身就走,張雷看著隊長的背影急促呼吸著。劉曉飛小心地給他拂去身上的灰塵,系好風紀扣,整理他的常服。
“我是軍人?!睆埨卓粗鴦燥w和同學們說。同學們連聲說:“對對,你當然是。”
“把帽子給我?!睆埨渍f。劉曉飛把地上的軍帽撿起來,拂去灰塵交給張雷。張雷戴上軍帽,深呼吸:“我是軍人,是戰(zhàn)爭的寵兒!”
大家看他。張雷的臉上平靜下來:“我是硬漢?!彼崎_同學們,慢慢地走著。同學們看著他的背影,都無言。
“這都怎么搞得?。俊眲燥w自語。張雷突然站住,回頭面對同學們高喊:“我有勇氣在戰(zhàn)爭時期去死,就有膽量在和平年代活下來!”
3
陳勇默默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方子君。方子君慢慢睜開眼睛,已經(jīng)沒有眼淚,眼中無光。陳勇戴上軍帽:“我去把他叫回來。”
“陳勇!”方子君說,“你不要叫他,不要……”
陳勇慢慢轉身:“你一直在叫他的名字……”方子君無力地閉上眼睛。陳勇站在她的床前:“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你幫不了我的?!?br/>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标愑抡f,“哪怕是我的生命!”
方子君苦澀地笑:“謝謝你,陳勇??墒悄阏娴膸筒涣宋业摹?br/> “我能為你做什么?”陳勇問。方子君長嘆:“我沒有退路了……”
“那不是你的真心話。”陳勇看著她說,“我不會趁火打劫的——我陳勇在戰(zhàn)場上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英雄,在你的面前我也不會是個卑鄙小人!”
方子君感激地說:“陳勇!”
“我喜歡你,也尊重你?!标愑聭┣械卣f,“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為你做一切事情!——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做什么?”
“我必須和他分手。”方子君平靜地說。
“為什么?”
“我不能告訴你?!?br/> “那我不問,你說怎么做?”
“他不會死心的。”方子君說,“我需要讓他徹底死心!”
“你說?!标愑驴粗?。方子君問:“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br/> “愿意,還是不愿意?”
陳勇沉默半天:“……你知道答案?!?br/> “我跟你結婚。”方子君苦澀地說。
“你愛他?!?br/> “是的,我愛他,但是我不能愛?!狈阶泳f。陳勇低頭,又抬起頭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這樣充當這個角色。但是,我會先寫好一份離婚協(xié)議交給你。”
方子君看著他。陳勇說:“你隨時可以簽字。而且,我也不會碰你——我陳勇是個粗人,也沒文化,但是有一點我很清楚: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我不問你為什么,也不會去問你這樣做的真正目的。只要你方子君交代的事情,無論對錯,我沒有不辦的。這個任務我會完成,你保重!”
陳勇退后一步,啪地立正敬禮。方子君問:“你為什么會這樣?”
陳勇站在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沒有回頭:“因為,我愛你。”
方子君感激地看著他拉開門出去,委屈地哭了。
4
雷克明和何志軍走在大院里正說著話,耿輝匆匆從后面走上來:“你們二位很悠閑?。俊?br/> “怎么了?”何志軍問。
“出事了?!惫⑤x無奈地說,“我們上報軍區(qū)直工部的士兵提干推薦名單被打回來了?!?br/> “怎么回事?”何志軍納悶兒。耿輝說:“直工部卡了硬指標,不是高中畢業(yè)的不行。我們推薦的士兵有兩個是初中畢業(yè),還有一個是小學文化?!?br/> “你怎么那么糊涂呢?小學文化你推薦他干什么?那不明擺著讓軍區(qū)捋我們嗎?”何志軍問。耿輝說:“是烏云。當時我也糊涂,不想傷害他。”
“這不是更大的傷害嗎?戰(zhàn)士都做好提干的準備了,可能都給家里寫信打了電話,親朋好友都知道了——現(xiàn)在倒好,他怎么跟親朋好友交代?在咱們部隊還好說,他們都是老兵,沒人敢隨便說個不字?!焙沃拒妬砘仵獠秸f,耿輝說:“現(xiàn)在也沒別的辦法了。直工部同意對那兩個初中畢業(yè)的戰(zhàn)士進行文化基礎和軍事技能考試,如果可以達到基層干部的標準可以考慮——烏云,他們根本不考慮。”
“我記得他。我來和他談吧?!崩卓嗣髡f。何志軍說:“你剛剛到大隊,對這些工作還不熟悉。這種惡人還不能你去當?!崩卓嗣髡f:“就因為不熟悉,我才更合適。你們熟悉反而不好說話?!焙沃拒婞c點頭:“那好吧。注意方式方法,烏云是個很憨厚耿直的戰(zhàn)士。”
“特種部隊對基層指揮員的要求,他也確實不能勝任。他雖然能吃苦,但是不具備外語和基本文化基礎,沒有培養(yǎng)的前途?!崩卓嗣骺粗鵀踉频牟牧险f。何志軍背著手看著訓練場上的戰(zhàn)士們感嘆:“感情用事,往往才會真正傷害了感情啊?!惫⑤x苦笑:“如果我堅決點兒,就不會有這個事情了。我要在常委會上作檢討。”
“我去了?!崩卓嗣骺赐瓴牧闲睦镉械琢?,走了。何志軍看著他的背影:“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他就要燒到戰(zhàn)士的頭上了。老雷是有心在大隊樹立自己一貫的冷面殺手形象啊——那我們空下一個名額,軍區(qū)怎么說?”
“點名要林銳。”耿輝說,“我還挨了批評,說這樣的戰(zhàn)士如果不能提干是我們工作的失職?!焙沃拒娍嘈Γ骸安皇悄愕?,爭也沒用;是你的,怎么讓都是你的?!?br/> 5
“來來來,抽煙!抽煙!”大家坐在訓練場上休息,大漢淋漓的烏云笑呵呵地給班里弟兄散煙。林銳拿過來煙一看是石林,大驚:“我操!你日子不過了?”田小牛嘿嘿笑著點著煙:“咳,這算啥!等咱們?yōu)踉婆砰L走馬上任,那就是國家的人了,拿工資了!一個月1000多呢,到時候抽石林都是賴的!”大家哄笑。烏云樂得合不上嘴:“等我命令下來,我請大家抽紅塔山!”林銳笑著罵他:“燒包吧你就!照你這么發(fā)煙,你就當了團長工資也不夠你造的!”
董強看看烏云,再看看林銳,無奈地嘆息。眼光敏銳的林銳看著他:“怎么了?”董強提起槍走到林銳面前蹲下:“班長,要我說實話嗎?”林銳不動聲色:“說?!倍瓘娍粗咒J說:“我恨你?!绷咒J還是不動聲色:“為什么?”董強苦笑著說:“你讓我們?nèi)w在戰(zhàn)場上進入險境。他是出色的特戰(zhàn)隊員,但是不具備指揮才能,我不愿意跟著這樣沒腦子的排長上戰(zhàn)場?!绷咒J牙齒里面擠出兩個字:“渾蛋?!?br/> “班長,你讓我說實話的?!倍瓘娬f完起身走了。林銳叫住他:“你給我回來!聽著,這個話不許對任何人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烏云以后是我們的排長,就是絕對直接領導,不許你在下面亂說!你給我記住了!”
“是?!倍瓘姁瀽灢粯返卣f。林銳說:“我跟你們一起上戰(zhàn)場,記住這個!走吧?!?br/> 烏云已經(jīng)站在圈子中間,開始忘情唱歌:“從草原來到天安門廣場……”歌聲當中,雷克明的身影出現(xiàn)在訓練場上。林銳第一個看見他:“起立!”大家趕緊起立,烏云也急忙站到隊伍里去。雷克明目不斜視,快步走過來,光學鏡片后面的眼睛銳利而充滿寒意,似是天然而生。林銳跑步到他面前立正敬禮:“報告副大隊長同志!特戰(zhàn)一營一排正在組織室內(nèi)近戰(zhàn)訓練,請指示!一排代理排長林銳!”
雷克明還禮:“稍息吧?!薄笆牵 绷咒J敬禮轉身跑步到隊列前面:“稍息!”接著跑步入列。
“同志們!”雷克明站在隊列前面,“請稍息!我今天看了你們的訓練,速度不夠快!你們的手下、腳底下都是軟綿綿的,根本就看不見力度!你們是在玩游戲?這是在準備打仗!你們的面前就是敵人,就要往死里打!心慈手軟就是害了自己也害了戰(zhàn)友,明白了嗎?”
“明白!”戰(zhàn)士們齊聲怒吼?!袄^續(xù)訓練!”雷克明說。林銳出列組織:“一排繼續(xù)訓練!各個小組立即到位!”戰(zhàn)士們迅速動著。
“烏云,林銳,你們過來一下。”雷克明一招手。烏云和林銳看看他,納悶兒地走過去。他們身后,空包彈已經(jīng)噼啪開始響,戰(zhàn)士們按照戰(zhàn)斗編組魚貫進入汽車輪胎搭建的室內(nèi)近戰(zhàn)訓練場。雷克明看著烏云淡淡地問:“烏云,軍隊是什么?”
“是鋼鐵集體。”烏云納悶兒地問,“副大隊長,您問這個干什么?”
“鋼鐵集體就是由鋼鐵的紀律凝結成的,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戰(zhàn)爭機器上的一個螺絲釘?!崩卓嗣髡f,“我們都是為了這部戰(zhàn)爭機器運轉通暢,都有各自的職責,缺一不可?!睘踉瓶粗卓嗣鳌@卓嗣髂樕蠜]有什么表情,說:“我是想告訴你——由于你的學歷不夠,你的提干推薦,被軍區(qū)駁回了?!?br/> 烏云猶如被雷劈了,木然了。林銳也睜大了眼睛?!败妳^(qū)直工部點名要林銳,很遺憾。”雷克明的聲音永遠是不高不低、不緊不慢,“你是老兵,不需要我多說什么。軍隊有軍隊的硬性規(guī)定,這些我們誰都沒有辦法?!睘踉频哪X袋嗡嗡響,什么都聽不見了。雷克明繼續(xù)說:“我批你半天假,可以休息一下。站直了,你是經(jīng)過戰(zhàn)斗考驗的老兵,別讓新兵同志看笑話。失敗沒什么丟人的,被失敗擊倒才丟人。把槍交給林銳,去吧?!崩卓嗣鬓D身走了。
烏云張大嘴,耳朵還在嗡嗡響。林銳看著烏云:“烏云?”烏云的臉上沒有表情,喃喃地說:“我已經(jīng)給我媽寫信了……”林銳低下頭:“我去找大隊長和政委!”烏云一把拉住他:“你還覺得我不夠丟人嗎?”
“烏云,你別這么說!”林銳看著他。烏云木然地說:“我為了提干,什么都豁出去了。也包括你,我的兄弟……”
“我沒什么!我今年就考軍校了!”林銳著急地說。烏云慘淡地一笑:“我沒臉見人了?!?br/> “胡說!我看他們誰敢說你!”林銳嚴厲地說。烏云把槍交給他:“我回宿舍休息?!?br/> 烏云獨自在訓練場走,腳步跌跌撞撞。林銳高喊:“田小牛!”
“到!”田小牛從里面抱著步槍出來,“班長啥事兒?”
“把槍給我,你跟著烏云班長!”林銳高喊。田小牛急忙摘槍:“是!班長,怎么了?”
“少廢話,一步也不許離開!”林銳命令。
“那他上廁所呢?”
“你給他拿紙在邊上站著!”林銳厲聲說,“去!”
“是——”田小牛拉長聲音敬禮,轉身就跑去追烏云。烏云跌跌撞撞走著,忽笑忽哭,田小牛去扶他:“烏云班長你咋地了?”烏云推開他,笑聲和哭聲都很凄慘。戰(zhàn)士們都從訓練設施出來看著,目瞪口呆。林銳心如刀絞。烏云高聲唱起了一首蒙語歌曲,蒼涼的旋律、嘶啞的歌聲在訓練場上空回蕩。
6
“我說你是不是真的腦子壞了?”何小雨瞪大眼睛看著方子君。
“你別管,這是我的事!”方子君大步走著。何小雨一把拽住她:“姐姐,我是你妹妹!張雷是我兄弟,你得跟我說清楚!”
“這本來就說不清楚……”方子君掰開她的手,說,“你回去吧!”
“方子君!我怎么就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何小雨站在后面厲聲問。
“我,就是這種人!”方子君不回頭,咬牙說。何小雨急哭了:“我不相信!”
“你已經(jīng)看見了。”方子君走了。
“老天爺,你瞎眼了???!”何小雨氣得跳腳,“你趕緊看看這都是什么事兒???!”
方子君流著眼淚大步走著。后面,何小雨高聲喊:“方子君!你如果不回心轉意,我就不認你這個姐姐!”方子君站住了一下,感到頭暈。何小雨看見了希望,哭著說:“姐姐!你不要這樣耍我了好不好?”方子君大步走了:“不是我耍你,是命耍我。”
走到宿舍跟前,方子君看見了一輛銀白色的奧迪轎車。林秋葉下來看著她,方子君笑笑,卻流下眼淚。林秋葉關切地問:“大閨女,到底怎么了?”方子君撲上去抱住林秋葉委屈地哭了:“媽——”林秋葉拉她進來:“車里說,這里人多。曉敏,你先下去吧。”
車門關上以后,林秋葉拉著她的手問:“你怎么突然要結婚了?”
“媽,你別問了……”方子君哭著趴在她肩膀上,“你就是我的親媽,何叔叔就是我的親爸爸……”
“我們當然是?!绷智锶~耐心地看著她。方子君問她:“我是不是好女兒?”
“是?!绷智锶~點頭。方子君埋頭在林秋葉懷里:“我會孝順你們的……”
林秋葉撫摩著她抽泣抖動的后背:“大閨女,到底怎么了?”
“媽,我沒事,你抱我一會兒就好了……”方子君喃喃地說。何小雨跑過來,在車前速度慢了。林秋葉問:“你喜歡陳勇嗎?”
“媽,你不要再問了?!狈阶泳鹛鸬亻]著眼睛笑著,“你抱我一會兒就好……”何小雨看著方子君偎依在母親的懷里,鼻子一酸。林秋葉招手,何小雨上車在另外一邊抱住方子君:“姐姐,我不該那么說你……”
“我很幸福,真的?!狈阶泳]著眼甜甜笑著,“我有媽媽,有妹妹,還有爸爸……有你們,我足夠了……”林秋葉很納悶兒,看著方子君:“到底怎么了?”
“別問了,媽。讓我睡一會兒?!狈阶泳]著眼說。林秋葉拿出大磚頭手機交給外面的曉敏:“關上,一個小時以內(nèi)我什么電話都不接。”
方子君偎依在母親的懷里,妹妹抱著她,甜甜地睡去了。她覺得,這是她最安全的角落。張雷的愛情熱烈,卻帶有意料不到的危險——只有親情,是最安全的。
7
“大隊長,政委,副大隊長。”陳勇進了作戰(zhàn)指揮室的門敬禮。
“陳勇,有事兒嗎?”何志軍從地圖前面抬起頭。
“這是我的結婚報告。”陳勇雙手遞過去。耿輝喜出望外:“你要結婚?!”
“喲!想不到我們的少林和尚是這幫小兔崽子第一個要結婚的啊,哈哈哈……”何志軍高興地搓手,拿起杯子喝水,“我不看了,批準!老耿簽字。”
耿輝拿過結婚報告只看了一眼就嚇了一跳。何志軍喝著水問:“哪家姑娘啊?”
“方子君?!标愑禄卮?。噗——何志軍吐了一地圖。
雷克明想想:“是不是老方的女兒?當時在前線跟傘兵談對象的丫頭?”
“對?!惫⑤x說,“就是她?!?br/> “這是好事兒??!”雷克明臉上浮現(xiàn)出難得的笑意,“烈士的遺孤和我們的戰(zhàn)斗英雄結婚,這個證婚人你們都別跟我搶啊!我當定了?!?br/> 何志軍擦擦嘴,看著陳勇:“媽拉個巴子的,你沒嚇死我!又廢了我一張地圖。”
陳勇敬禮:“大隊長。”
“好小子??!”何志軍搓著手走到陳勇面前,“果然是孤膽英雄??!這個敵后隱蔽行動搞得不錯啊,居然我也沒看出來半點兒兆頭?都從我的后院下手了?怎么我的后院就那么吸引你們這幫臭小子嗎?”
耿輝對雷克明說:“方子君是何志軍的養(yǎng)女?!崩卓嗣黧@訝地說:“老何,這就是你的女婿了??!怎么好事都讓你趕上了?你不還有個丫頭嗎,我給我兒子預定上!”
“已經(jīng)被人包圍了,正在圍點打援。你那兒子,跟生猛海鮮似的,還是算了?!焙沃拒娍嘈?。雷克明哈哈大笑:“什么時候結婚?”
“八一?!?br/> “好!”何志軍點頭苦笑,“八一結婚好!軍人結婚就要在八一,以后再生個小兵!記住——不能要閨女,操不完的心!還得整天惦記是不是被人給摸到后院了。這個丫頭,怎么這么大的事兒也不跟我說呢?我要知道是你,能不同意?”
“我們也是剛剛決定的?!标愑抡f?!斑@一轉眼閨女都結婚了哦?!焙沃拒姼袊@,“拿過來,我簽字?!惫⑤x把結婚報告遞給他,何志軍看著結婚報告,“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副營干部,應該成家了。好好疼子君,她吃過的苦太多了。別看你武功高,你敢動子君一個手指頭,我把你的皮給扒了!——我等著抱外孫子!”何志軍簽字。
“這八一馬上就到了?。课荫R上讓政治部安排?!惫⑤x拿起電話,“家屬院也得給陳勇調(diào)個單居。對了,老何、老雷,我們得趕緊跟地方幼兒園和教育系統(tǒng)搞好關系了。這眼看干部們都一天天大了,這些問題也都很快要觸及到了?!?br/> “兔崽子們都長大成人了!”何志軍笑著說,“我們大隊馬上就有自己的下一代了,多快?。 ?br/> “我去政治部了,你們先聊?!惫⑤x笑著出去了,何志軍追著喊:“軍區(qū)的那幫記者爺爺也給我叫來啊,這是在總部都掛號的戰(zhàn)斗英雄!”
“忘不了,軍報的我都給你叫來!”耿輝頭也不回地樂呵呵說。何志軍呵斥陳勇:“你個新郎官還跟這兒戳著干嗎?我給你準婚假,去我家報到!先跟我老婆匯報匯報,過她那關!”
“是!”陳勇敬禮,轉身出去。何志軍笑著回味:“美女配英雄啊!好!”
“別臭美了,你的閨女還不知道多黑呢!”雷克明換掉桌子上濕透的地圖,重新鋪了一張。何志軍急了:“哎——你這怎么說話呢!我的仨閨女,一個比一個漂亮!”
8
“全體都有——向右看齊!”穿著少尉軍官常服的林銳厲聲下著口令?!跋蚯翱?!”——隊伍唰地抬頭向前。林銳跑步過去:“副營長同志!特戰(zhàn)一營全體官兵集合完畢,請指示!值班員一排排長林銳!”
“稍息?!标愑逻€禮,走上前去。“同志們!”唰——戰(zhàn)士們立正?!敖裉扉_始我休婚假?!睉?zhàn)士們一傻,然后開始嗷嗷叫?!盃I長!我們要吃你的喜糖!”“祝賀營長!”……陳勇臉上沒有笑容,大家的歡呼逐漸沉靜下來,詫異地看著他。陳勇說:“現(xiàn)在營干部少,我不在的時候,林銳要帶好部隊。解散!”大家詫異地看著陳勇轉身走了。隊伍逐漸散開。林銳看看陳勇的背影,也沒想明白。烏云默默地摘下自己的帽子:“一班,帶回做值日?!?br/> 林銳轉向烏云:“烏云!”“到!”烏云戴好帽子轉身立正。林銳笑著說:“我和你說會兒話?!?br/> “是,排長!”烏云跑步過來敬禮。林銳苦笑:“我說你那么正規(guī)干什么?我是誰,有幾兩貓尿,你還不知道?你干嗎啊,成心損我是不是?”
“排長,你還有事兒嗎?我要帶一班去做值日?!睘踉七€是站得很直。
“烏云!”林銳看著他,“你干嗎啊?我是林銳??!”
“是,你是一排少尉排長林銳?!睘踉普f。林銳看著他:“我們是兄弟,你為什么要這樣?”
“我不配和你做兄弟!”烏云斬釘截鐵。林銳深呼吸:“你不許這么說!”
“這是事實!”
“你不許這么說!”
“是?!睘踉坡曇舻拖聛?,“我服從命令?!?br/> 林銳哭笑不得:“老烏!你是蒙古漢子,蒙古漢子的心胸比草原還廣闊!”烏云的聲音很低沉:“我也不配做個蒙古漢子……”林銳命令:“你跟我走!”烏云在后面跟著。林銳帶著他進了澡堂子,里面空無一人。林銳帶著烏云進來:“脫。”
“排長?”
“脫!”林銳怒吼。烏云不說話,開始脫衣服。林銳看著他一件一件脫下來,一身的傷疤顯露出來。林銳也開始脫衣服,也是滿身傷疤,不過比烏云好得多。林銳指著自己的右肩膀:“這是狙擊步槍的彈洞。是你給我拖回去的?!?br/> “是?!睘踉普f。
“這是刀砍的,在那一瞬間是你給了那個家伙一槍,所以沒砍到我的動脈?!绷咒J指著脖子上的刀疤含著眼淚說。烏云低下頭:“是?!?br/> “這是野外生存的時候毒蛇咬的,你給我吸出了毒液,讓我可以活下來!你的嘴都腫了,連水都喝不了!”林銳眼淚汪汪舉起自己的胳膊。烏云再也受不了,蹲在地上哇哇哭了。林銳怒吼:“我們一起走過的艱難歲月,你難道都忘了嗎?!”
“我沒忘,我沒忘……”烏云大哭著,“林銳,我都沒忘!我記得比誰都清楚!這些天來我一夜一夜睡不著,想的就是我們在一起的那些事兒!我對不起你啊,林銳!我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我知道你心軟,就對你下硬刀子!我不是蒙古漢子,不是軍人,我不是男人,不是人??!我被魔鬼迷住了心啊!”
“你給我站起來!”林銳怒吼。烏云哭著站起來。林銳吼道:“你是蒙古漢子!你是軍人!你是男人!你是我最過命的兄弟!你給我站直了!站直了!”
烏云站直了,但還在抽泣著。林銳一把拿起地上的涼水管,打開水龍頭,涼水一下子噴出來。他拿著水龍頭直接就對準烏云,強大的水流擊打在烏云的臉上、身上。林銳高喊著:“你是烏云!你是蒙古漢子烏云!你是特種兵烏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烏云!你給我醒醒!醒醒!”
烏云在冰涼的水流沖擊下哇哇大哭。林銳高喊:“我們生在一起,死在一起!”壓抑的烏云在水流沖擊下高叫出來:“啊——”
“你身上的傷疤就是我心里的——”林銳高喊著沖擊烏云的傷疤。
“林銳!”烏云突然高喊。林銳低下水龍頭。
“我還能和你做兄弟嗎?”烏云看著他問。林銳的嘴唇翕動著:“生死兄弟?!?br/> “林銳!”烏云大哭著跪下了。林銳開始穿衣服:“我在外面等你,我希望走出來的是我的兄弟烏云!而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膽小鬼!”
林銳穿上三接頭皮鞋大步出去了。烏云跪在澡堂哇哇大哭。
9
纖細白皙的手拿起口紅旋轉出來。美麗的嘴唇翕動著,口紅畫出了漂亮的唇線。眉筆拿在手里,在細致地描著眉毛。外面的軍樂聲隱約傳來。方子君看著鏡子里自己美麗的臉,放下了眉筆。何小雨穿著軍裝戴著伴娘的胸花進來問:“子君姐,你好了嗎?大家都在等你?!?br/> 方子君點頭,起身穿上嶄新的軍裝上衣?!罢嫫痢!焙涡∮旮袊@,“果然都說得沒錯——新娘是最美麗的?!狈阶泳龜D出笑容:“走吧?!?br/> 大廳里已經(jīng)是一片熱鬧,穿著軍裝和沒穿軍裝的嘉賓都在互相打著招呼。何志軍和林秋葉一個軍裝一個便裝笑容滿面,在迎來送往。最顯眼的是還有一個小交響樂隊,雷克明穿著燕尾服做指揮?!督夥跑娺M行曲》在他的激情指揮下響徹整個禮堂,雷克明指揮得很陶醉,不多的頭發(fā)上還噴著發(fā)膠,因此頭發(fā)隨著他的指揮甩來甩去。抱著酒壺站在邊上的董強對田小牛說:“聽說了嗎?咱們新來的副大隊長是音樂學院畢業(yè)的,學指揮的?!?br/> “不可能吧?”田小牛疑惑地眨巴眨巴眼,“那咋當了特種兵了呢?”
“我原來也懷疑,不過看他這兩把指揮的刷子,半路出家根本不可能?!倍瓘娍粗卓嗣鞯膭幼鳎皳?jù)說他當時是文藝兵,在前線體驗生活,后來跟他住一起的老班長犧牲了,尸首都沒搶回來。他就拿起沖鋒槍當偵察兵了,后來就當了指揮員。”
“乖乖,特種部隊真的是什么人都有?。 碧镄∨8袊@。
雷克明看新娘出來,敲敲面前的譜子,舉起手。他的指揮棒一揮,《結婚進行曲》就響起來。陳勇戴著新郎的胸花,旁邊的伴郎是林銳,慢慢地走上前。耿輝是主婚人,他笑著面對著這對走上來的新人。雷克明的指揮棒落下,音樂結束了最后一個音節(jié)。
“今天,是我們a軍區(qū)狼牙特種大隊一個大喜的日子!”耿輝笑著高聲說,“我們的戰(zhàn)斗英雄、特戰(zhàn)一營副營長陳勇中尉,和戰(zhàn)場救護隊的老兵、軍區(qū)總醫(yī)院的正連文職干部方子君同志,喜結良緣!”
雷克明一揮指揮棒,鼓手敲了一陣密集的鼓。官兵們嗷嗷叫。耿輝高聲說:“他們相識在戰(zhàn)場,相愛在和平,相知在我們特種大隊!讓我們舉起手中杯,祝福他們白頭偕老!”
大家舉起手中杯,不過特種大隊的官兵都是雪碧。方子君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白皙的臉平靜如水。陳勇看著她,黝黑的臉一樣平靜如水。耿輝高喊:“干!”雷克明舉起指揮棒,《喜洋洋》音樂起。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耿輝高喊。陳勇和方子君面對面站著,陳勇手里的杯子是飲料,方子君手里是白酒。陳勇低聲說:“不管怎么樣,我陳勇今天很高興。能和你有這么一回,我知足了!”方子君不說話。攝影記者們都舉起了照相機在準備。方子君舉起酒杯,陳勇也舉起來,兩個人的手臂挽在了一起,交叉過來。方子君閉上眼睛,喝下這杯酒,眼淚順著眼角流出來。陳勇無語,喝下飲料。閃光燈亮成一片。
奧迪轎車停在禮堂門口,劉勇軍、蕭琴和劉芳芳下車快速走進來。官兵們都起立,何志軍和耿輝都迎上去敬禮。雷克明也趕緊放下指揮棒,走過去。何志軍高喊一聲:“敬禮——”所有軍人都敬禮?!皝硗砹耍硗砹?!”劉勇軍哈哈笑著,“我那會啊沒完沒了,這不一散會就趕緊過來了!祝賀!祝賀??!”
“首長?!标愑戮炊Y。劉勇軍捶他一拳:“好小子!媳婦很漂亮,我們好像見過?”
“是?!狈阶泳卣f。
“軍區(qū)總醫(yī)院!”劉勇軍拍拍自己額頭,“哦,你就是方子君??!你是芳芳的大姐,對吧?”
“對?!狈阶泳c頭。劉芳芳笑著遞給她一束百合花:“子君姐姐,這是我送你的。”
“謝謝?!狈阶泳乐x。
“方大夫,你果然是個美人。祝賀?!笔捛傩χf。方子君看著她,很平靜:“謝謝?!?br/> “請首長講話吧?!惫⑤x笑著說。劉勇軍大步走上臺子:“好好!同志們!我說兩句!”唰——都立正?!皠e那么拘束,都放松!”劉勇軍笑呵呵揮手,“雖然你們是我的部下,但是今天是陳勇結婚的喜日子,我是來蹭喜酒喝的!”官兵們哄笑。
“特種大隊從無到有,到今天發(fā)展壯大,我們的青年干部已經(jīng)組織了自己的家庭,這是可喜可賀的大好局面!”劉勇軍大聲說,“我們扎根山溝,建設山溝,現(xiàn)在又成家在山溝!同志們,作為老兵我要說一句話,就一句——軍人不僅要無私奉獻,還要學會去幸福的生活!人生的道路很漫長,祝福我們的新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在我們的綠色軍營一起走向美好的明天!”官兵們都鼓掌?!昂昧撕昧?,不多說了。”劉勇軍笑著揮揮手,“說多了就喧賓奪主了!我還有一個會,喝杯酒就走!”他下臺,田小牛急忙把酒杯遞過來。
“參謀長,您派女兒來特種大隊臥底,這一手可夠狠的?!惫⑤x笑著說。
“什么臥底啊,就是來你們這兒鍛煉的!”劉勇軍擺擺手,“你們放心,我劉勇軍是帶兵出身,不會給你們搞陰謀詭計那一套!我女兒說了也不算,再說她提到關于你們的都是好話!這不還當了你何志軍的三閨女了嗎?我閨女的大姐結婚,我能不來嗎?”
何志軍笑:“首長歸首長,這閨女可是我的!”大家哈哈笑。
“我跟新人喝杯酒,你們別纏著我談工作,今天我不聽?!眲⒂萝娦πφf,“新郎、新娘,我今天還有重要會議,所以不能跟你們喝盡興。我把老婆和女兒留下陪你們喝好!改天我單獨請你們!”
“首長忙,謝謝首長?!标愑抡f。方子君點頭道謝:“謝謝首長?!?br/> “祝賀你們!”劉勇軍和他們碰杯,“我干了!”
“我們老劉現(xiàn)在輕易是不喝酒的,他身體現(xiàn)在一直不是很好?!笔捛傩χ鴮Ψ阶泳f,“這次是專程從軍區(qū)會議間隙趕來專門喝這杯喜酒的!”
方子君不說話,陳勇道謝:“謝謝首長?!?br/> “胡說八道!”劉勇軍笑著說,“我身體好得很!”
“子君姐姐,陳哥哥,祝福你們?!眲⒎挤寄弥票^來。
“芳芳?!狈阶泳粗?。
“姐姐?”
“記住我的話?!狈阶泳退霰?。劉芳芳一愣。
“首長,我喝!”方子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