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吉沒有想到陛下會提到吳氏，愣了片刻才道：“陛下，內(nèi)子不過是一介婦人，這些事要她來只怕有些不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的？”晉鞅擺了擺手，顯然并不理會李光吉這一套說辭，“這種有關(guān)子嗣的事情，作為母親的可能更加了解?！?br/>　　
　　他看了眼朝中眾人，開口道：“此事就這么定了，退朝?！?br/>　　
　　百官有些可惜的看了眼李光吉與陛下，本來還想繼續(xù)看熱鬧，只可惜看陛下的樣子，似乎有意護(hù)著李光吉的顏面，他們即便是想看，也沒有機(jī)會。
　　
　　李光吉冷汗潺潺，沉著臉出了殿門，他忽然憶起自己當(dāng)初嘲笑司馬鴻的樣子，現(xiàn)在想想只覺得可笑，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與司馬鴻當(dāng)初又有什么差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當(dāng)年他把事情做得那般縝密，便是吳氏也沒有察覺出來，又怎么會在這個時(shí)候鬧起來？
　　
　　還有瑞王那里……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當(dāng)年幫他辦這件事的人，早已經(jīng)不留一個活口，死人又怎么會說話？
　　
　　還有誰會知道當(dāng)年那件事？
　　
　　就在李光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shí)候，何明走到了他身邊；“李相爺，陛下請您到御書房去?！?br/>　　
　　李光吉心中微顫，看向何明的眼神也帶上些懷疑，當(dāng)初司馬鴻病逝，他有意阻攔消息傳遞到宮中，讓外界產(chǎn)生一種司馬家被皇帝厭棄，而皇帝怠慢司馬家，所以才會在司馬鴻病逝將近一天后，才有所反應(yīng)的印象。
　　
　　這樣才能讓原本依附司馬家的人更加惶恐，然后轉(zhuǎn)投在他們李家門下。
　　
　　這件事剛鬧出來，出來告狀的人就被皇上派人保護(hù)起來，他連人影都沒有看見，現(xiàn)在皇上又直接招他去御書房，難道現(xiàn)在就要審這件案子？
　　
　　盡管心里存疑，李光吉卻不敢在何明面前顯露出來，滿朝上下誰不知道何明是陛下面前最得用的太監(jiān)，就連原本跟在陛下身邊的白賢都被他踩下去了。
　　
　　到了御書房，他看到除了陛下在以外，負(fù)責(zé)查處這件案子的張仲瀚也在。
　　
　　“臣參見陛下。”李光吉上前給晉鞅行了一個大禮。
　　
　　“李卿不必多禮?！睍x鞅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示意他坐下。
　　
　　李光吉在張仲瀚旁邊坐下，兩人互相頷首后，便不再說話。
　　
　　屋子里很安靜，李光吉只看到陛下埋頭在奏折上寫著什么，似乎并無開口的意思，他心里雖然煩悶，卻不好主動開口詢問。不一會兒，宮女端來新鮮的差點(diǎn)，可是他卻一點(diǎn)胃口也沒有。倒是坐在他身邊的張仲瀚端起茶杯品嘗起來，他聽著對方用茶蓋刮茶沫的聲音，心中更是焦躁難安。
　　
　　約莫過了兩柱香的時(shí)間，李光吉身邊的茶水已經(jīng)變涼后，晉鞅終于開口，“兩人大人再稍等片刻?！?br/>　　
　　等？
　　
　　等誰？
　　
　　李光吉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可是他從陛下臉上看不出有對他不滿的情緒在。
　　
　　又等了一會，外面終于傳來幾個腳步聲，他忍不住朝外看去，就見白賢帶著自己的發(fā)妻走了進(jìn)來。
　　
　　“臣婦李吳氏見過陛下?！眳鞘献哌M(jìn)屋后，朝晉鞅穩(wěn)穩(wěn)的行了一個大禮，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給李光吉一個。
　　
　　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早已經(jīng)是有名無實(shí)，在外面人看來他們相敬如賓，互相愛重，不過是做出來讓別人看的而已。
　　
　　李光吉沒有想到陛下這么快就把吳氏帶了過來，不自覺的在臉上帶出了幾分情緒。
　　
　　“李夫人請坐?！睍x鞅照舊給李吳氏賜座，李吳氏在另一邊坐下，剛好能與李光吉對望。李光吉見李吳氏今天穿著暗色的外衫，因?yàn)轭伾兀瑤缀蹩旄谏粯恿耍櫫税櫭?，李吳氏這幾年總是偏愛這種顏色的衣服，整個人弄得一點(diǎn)活氣都沒有。
　　
　　只不過李吳氏是他的發(fā)妻，這些年來把李家管理得很好，他雖然已經(jīng)不愛去她的院子，但是卻不會因?yàn)樗拇┲虬绫惚硎静粷M，這非君子之道，也非為夫之道。
　　
　　夫妻二人相顧無言，氣氛再次變得尷尬起來。張仲瀚看了眼李吳氏與李光吉，低頭繼續(xù)喝茶。
　　
　　大概是擔(dān)心李吳氏一個女人在御書房尷尬，晉鞅又讓人去請皇后。
　　
　　李吳氏聽到皇帝去請皇后，眉梢微動，不過仍舊端端正正的坐著。
　　
　　但是比顧如玖先到的是李懷谷，他走進(jìn)御書房后，首先看向面無表情的母親，見她似乎對自己的到來并沒有多少反應(yīng)，心頭一沉。
　　
　　這次科舉，他拿到了一甲探花的名次，雖然不如楊國公家的公子拿到頭名狀元，但是在文人中也頗有名望，現(xiàn)在鬧出這種事，他覺得仿佛整個天都塌了下來。
　　
　　外面人都勸慰他說，這不過是刁民亂攀咬，或者是惡人別有用心故意抹黑李家的聲譽(yù)，可是他心里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小時(shí)候他尚不覺得，母親對他雖有些嚴(yán)厲，但是他覺得那是為了自己好，也從未怪過母親。直到后來妹妹意外從馬背上墜落而亡，母親便不愛再見他，有時(shí)候他去請安，母親也總是稱病不見，這幾年他見母親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以前他以為這是母親傷心過度，不愿意深想?？墒亲屑?xì)想想，母親這種行為，處處都透露著不對勁。身為母親，若是一個孩子意外身亡，只會對另外一個孩子更好，更加小心翼翼，因?yàn)樗龝褜蓚€孩子的感情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又怎么會對剩下的那個孩子避而不見？
　　
　　心里難過萬分，李懷谷還是朝李光吉與李吳氏行了一個晚輩禮。
　　
　　李光吉想開說說什么，可是在這種場合下，他說什么都是徒勞，反而有可能得不償失，干脆保持沉默，他此刻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李吳氏。
　　
　　他跟李吳氏這么多年的夫妻，知道她不是百依百順沒有腦子的人，這件事鬧出來，李吳氏不相信還好，若是相信……
　　
　　“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李懷谷聽到太監(jiān)這句通報(bào)，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門外顧如玖逆光站著，一身輕綢宮裝穿在她身上，宛若仙衣，這讓他突然想起幾年前，那個時(shí)候顧如玖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身上沒有這股威儀之氣，但是卻格外的嬌憨可愛。
　　
　　在她走進(jìn)內(nèi)殿時(shí)，他低下了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這一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已經(jīng)不差這一樁。
　　
　　他并不太難過，只是心里……有些難受而已。
　　
　　何明在御案旁擺了一架椅子，顧如玖在這椅子上坐下，然后看了眼屋內(nèi)的眾人，轉(zhuǎn)頭看向晉鞅：“陛下，您突然宣妾來，是有何要事？”
　　
　　晉鞅笑著對她道；“今日的案子有女眷牽涉其中，所以才讓你來看看?！?br/>　　
　　顧如玖了然一笑，目光掃過李懷谷時(shí)頓了頓，她已經(jīng)近兩年沒有見過李懷谷，這位讓無數(shù)閨閣姑娘傾心的貴公子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眉宇間的傲氣卻沒有折損半分。
　　
　　注意到久久目光在李懷谷身上多停留了一下，晉鞅視線在李懷谷身上掃視一番，開口道：“李相，有人狀告你以庶充嫡，你可認(rèn)罪”
　　
　　“陛下，犬子乃臣與發(fā)妻所生，又怎么可能是庶子，簡直是一派胡言。”李光吉起身道，“這本是無稽之談，請陛下明察?！?br/>　　
　　晉鞅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自己把這話記下了，然后轉(zhuǎn)頭去看李吳氏：“李夫人，你對此事怎么看？”
　　
　　李吳氏起身朝帝后二人福了福身，然后不緊不慢道：“二十年前，臣婦嫁進(jìn)李家三年有余終于有孕，臣婦喜不自勝，后來因?yàn)槭ё闼ち艘货?，讓臣婦的孩兒不足月便出生了?！?br/>　　
　　她的這些話有些答非所問，但是晉鞅與顧如玖卻沒有打斷她，倒是李光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起來。
　　
　　“臣婦的孩兒生下來的時(shí)候，雖然月份不足，但是胎發(fā)卻很濃密，并且耳廓上還有個針尖大的小孔，我曾經(jīng)聽民間的人說過，男子耳朵上有這種小點(diǎn)，是有福氣之人。”李吳氏說到這，面上露出幾分笑意，“當(dāng)時(shí)他小小的一團(tuán)，抱在我手里暖極了，也軟極了?！闭f到這，李吳氏還用手比劃了一下孩子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