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昭華,出身貴族,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
我自幼年開始研習樂理,更是成為大周史上最年輕的大司樂。
然而使我在這鎬京城甚至是整個大周聞名的原因,不是我的身份,也不是我的琴藝,而是,我的這副皮囊。
無數(shù)王孫貴胄,公女王姬,不遠千里來到鎬京,只為見我一面。
然而,我卻愛上了一個根本不知我是如何相貌的眼盲之人。
他叫桓嬰,是召國公召虎的門客。
那一年鎬京的冬天格外寒冷,厲王大敗犬戎而歸,但王城之內(nèi)卻沒有因這勝利而增添半分喜慶。
積年累月的窮兵黷武,致國力空虛。
苛捐重稅,使民不聊生,餓殍遍地。
而厲王更是啟用衛(wèi)國神巫監(jiān)視百姓的一言一行,凡有叛逆之言,皆處以死刑,更使困苦的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厲王歸朝大宴群侯。
那一日正是寒冬里最冷的一日,我于南宮外遇見一群年輕人對一個已經(jīng)趴在地上了的瘦弱男子拳腳相向。
我本不想多事,全當未曾看見,可眼角憋見那男子衣衫單薄,瘦弱不堪,重擊之下,一口鮮紅的血吐在潔白的雪地上,于是心生不忍,向那群人走去。
那群年輕人見來人是我,皆慌張拜禮退去,盡是狼狽之相。
我讓隨從將雪地上的人扶起來。
他站定在我的面前,并不比我矮上半分。
他的面色如此蒼白,卻神情淡然的擦去嘴角的血跡。
他有雙漂亮的眼睛,看向我,卻沒有看到我,我方知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竟是盲的。
應該是聽到方才那群人對我的稱呼,他朝我的方向作揖道:“桓嬰拜謝大司樂”,語氣不卑不亢,脊梁挺直。
我將身上的狐裘脫下,披到他的身上。
我的手觸到他時,他微微的躲了一下,而后應該是感覺到了身上的狐裘,于是朝我的方向微微頷首。
隨從馬上又遞上一件狐裘,我穿上朝殿內(nèi)走去,行至大殿前,我回頭望去,見他還站在原地,朝著我的方向,微微蹙眉,側耳聽著。
開席許久,厲王命我彈奏一曲,因只是助興,不必遵從禮制。
我念著剛才雪地上的一幕,便撫琴隨興彈奏了一曲,眾人皆陶醉于我的琴音,我抬頭望去,居然在人群中又看到了他,端坐在召公后面的門客習位。
此刻他眨著眼睛側耳聽著,我看到他眼角閃過一絲淚光。
宴席結束,我卻沒有再見到他,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去。
此后我便在樂府為了三個月后厲王去蒙山祭山而忙碌準備。
冬去春來,我一次也沒有再想起他。
蒙山山頂?shù)姆e雪還未完全融化,祭祀禮之后,我便打發(fā)了隨從自己在山頂欣賞早春的景色。
積雪覆蓋之下,分不清是石頭還是枯枝,眼見下面是深崖,我卻一腳踩到枯枝之上,身形不穩(wěn),跌了下去,就在跌落的瞬間,一雙手在空中劃過,卻沒有抓住我的手腕,我抬頭看去竟是桓嬰,他縱身跳下抓住我的衣袖。
醒來時,我見到桓嬰的臉上被劃出了幾道血痕,摸索著朝我走過來。
我欲起身,卻感覺身下一震劇痛,腿應該是斷了。
我想不明白,我掉下來了,他大可叫人來救我,為何自己卻一起跳了下來。
我問他:“你可知我是誰?”
他依舊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向我的方向,微微點頭。
我不解又問:“你既知道我是誰,大可回去找人來救我,為何自己跳了下來?現(xiàn)在你我二人都在這崖底,卻沒人知道我們掉了下來?!?br/>
他有點羞赧,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而是站到我的面前蹲在身子,說道:“我看不見,你走不了,我不背你,我們就無法走出這崖底了?!?br/>
我身為堂堂男子,想來也沒有被另一個男子背著的道理,于是打算找來兩根樹枝,自己撐著樹枝行走。
不想我的兩條腿根本無法移動分毫。劇烈的疼痛到讓我忍不住呻吟出聲,又重重的跌回原地。
桓嬰聽到我跌倒的聲音,忙上前,摸到一條樹枝,折斷,又把自己的衣服扯下兩條,用手摸索到我的腿,問我:“是這里疼嗎?”
我說是,他便把樹枝用布條固定到我的腿上。
又轉過身蹲下:“快上來吧,天黑之后氣溫會變得很低還有野獸出沒,我們必須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br/>
我無奈只好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很瘦,硌得我有些疼。
但他身體很溫暖,腳步走的也很平穩(wěn)。
我當他的眼睛,給他指引方向。
天擦黑,我終于在一望無際的雜樹叢中看到一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