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在院子外面叫人搬了張桌子和椅子來,抑制住看房梁的沖動,強迫自己坐著喝茶。
此時,范慎能不能找到那塊兒玉,全得看老天的意思,他急也沒用。
水是丫鬟剛剛燒的,冒著熱氣,熱氣如扯絮一般飄飄蕩蕩往上升,漸漸地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消散在空氣中。水中的茶葉上下翻滾,青翠碧綠,茶香撲鼻,撮一口,齒頰留香。
而屋內(nèi)的范慎躊躇滿志得提著燈籠上了梯子,大致一掃,房梁上除了灰塵,并無一物。范慎不信,叫公人挪動梯子,從這頭兒細細的看到那頭兒,拐過彎兒,又看橫梁,看完橫梁,又看平梁,越看心里越忐忑。上邊并沒有那塊兒玉。
看完一遍,范慎朝悠哉喝茶的賈璉瞥一眼,不死心,叫來個公人親自到梁上,從這頭兒爬到那頭兒,用手摸,用腿掃,誓要找到那塊兒玉。
可惜,來回掃了一遍,公人滿身滿頭的土和灰,梁上的灰塵被蹭了個干凈,卻還是沒有玉的蹤跡。
范慎叫公人下來,繼續(xù)翻檢屋內(nèi)。不過,他又說,“那些書找個箱子好好收起來,不要亂扔?!惫藗兇饝?yīng)一聲,果然把賈璉的書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到箱子里,一門一門分了類,雜而不亂。
賈璉很高興,過段日子他要去揚州,公人們幫他收好了,就不用他費勁了。
這一搜撿,就從天光大亮,搜到燈火初上。范慎搜了整整一天,每一處縫隙、每一個盒子都不放過,有的地方搜撿了兩三遍,結(jié)果一無所獲。
夜色已深,賈母派人來問,范慎再次觀察了下房間,梁上搜查過了,地磚下搜查過了,箱子柜子也搜過了,床也搜過了,還有什么地方呢?或許,他沒有把玉放在這里?
范慎黑著臉地走到賈璉對面,亮幽幽的眼睛如狼一般盯著賈璉,“敢不敢叫人搜查你身上?”現(xiàn)今只有這么一個地方?jīng)]搜過。
“走啊。”賈璉答應(yīng)的爽快。
結(jié)果,自然是無功而返。
范慎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他相信他自己的判斷沒錯,他相信賈璉一定就是那個拿走玉的人,可為什么就是沒有呢?
再者,他還想在未來徒弟面前顯擺本事呢,空手來空手走,他的臉往哪兒擱?這個徒弟還怎么收?
于是決定住下不走了。
賈母問賈璉在哪兒休息,賈璉思索片刻回答:“把梨香園打掃打掃,我今晚在那兒湊合一晚上。”然后,住在了梨香園。
一整夜,賈母連連嘆氣,王熙鳳心亂如麻,賈璉輾轉(zhuǎn)反側(cè)。
第二日一早,賈璉就去見了范慎。他的黑眼圈兒比賈璉還重,精神也是萎靡不振,一來是一夜沒睡困得,二來是并沒有找到那玉,急得。
但這種情況下,再搜查下去已經(jīng)沒有多大意義,范慎把人都撤了,看賈璉的眼神也變了,真的是一丁點兒證據(jù)都找不到?。?br/>
同時更加堅定了收賈璉為徒的決心。
雖然他這方面不如賈璉,但他是狀元啊??促Z璉書上的批注,他家六歲兒子都會的東西,賈璉卻還蒙在鼓里,不能不說,他缺個像他這樣的有責(zé)任心的好老師。
京師人不少,想當(dāng)他學(xué)生的人也不少,但是像賈璉這樣聰明毓秀、又心情堅韌、思維縝密的人并沒有。他好不容易見了一個,自然不肯放過。
而且,他這人好奇心強,很想知道賈璉到底是怎么偷走玉而不留下證據(jù)的。
成為他的師傅后,天長日久,自然會慢慢套出來。
而賈璉呢,并不愿意當(dāng)他徒弟。一來是那塊兒玉,范慎雖然放棄搜撿,但還是堅持認(rèn)為那塊兒玉是他拿了。當(dāng)然,因沒有證據(jù),只能對賈母說賈璉是清白無辜的。但他自己并沒有放棄調(diào)查。二來,范家是文官,賈家是武官,文武結(jié)合,皇帝不忌諱么?
范慎見賈璉反對的激烈,并沒有如前所說一樣,直接找賈母,而是說:“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欺負你,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心甘情愿拜在我門下?!?br/>
賈璉心里咯噔一下,范慎不會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吧?
范慎爽朗一笑,“君子愛才,取之有道。我只會憑我的本事,叫你心悅誠服地叫我一聲師傅,絕對不會用旁的手段?!?br/>
這就好,要不然,跟他對上,以范慎的狡猾,每天來點兒小意外,他會神經(jīng)衰弱的。
接下來幾日,范慎堅持不懈,把京兆尹的公務(wù)全扔給手下,住在賈府,誓要找出偷玉的賊,叫賈璉心服。
先是去下人那邊又搜了一圈兒,沒有結(jié)果;又去族親那里逛了一圈兒,沒有發(fā)現(xiàn);又去河邊盯著流水看了一會兒,沒啥痕跡。又去賈璉房里轉(zhuǎn)了一圈兒,空手而回。
但范慎不僅不沮喪,反而興致勃勃,樂此不疲。因為他找了賈母,以監(jiān)督審案的名義把賈璉要到了身邊。
賈璉自然誓死反對,賈母一揮手,反對無效,“既然你以后要出仕,咱們家也沒人能教你,你現(xiàn)今就多跟著范大人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贝_實是一番為賈璉將來考慮的心態(tài)。
賈璉無奈,只得陰著臉跟著范慎跑。
可惡的是,范慎到了一處地方,總愛自言自語。
比如站在水邊說:“玉為什么要放水里呢?是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名堂?”然后看一眼賈璉。
或者是在張婆子家門口,比劃著門框又說:“為什么四個人對黑衣人的身高描述不一致呢?是不是用了什么東西?”然后看賈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