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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號019 海水浴場歡迎你

何翔睿死了。
  
  陳仰看到他的時候,他躺在沙子上面,臉上爬著幾條蟲。
  
  第二個任務(wù)里,火車站的鬼小孩對陳仰張大嘴,里面都是蠕動的蟲子,就是這種。
  
  陳仰看到一條蟲子從何翔睿的耳朵里跑出來,他條件反射的用小手指掏耳朵,覺得里面癢。
  
  那蟲子很肥,慢慢吞吞的,一路爬到何翔睿的脖子里,頭一拱,進了他烏青的皮肉里,又鉆出來,蟲身黏糊糊的,滿是腐爛的腥臭味。
  
  “嘔——”
  
  剛吐完的趙元又嘔起來,身為一個重口味電影迷,多次聲稱爛片太多了,尸蟲什么的沒新意,他這慘狀實屬打臉。
  
  可電影里的再惡心,那也是假的。
  
  蟲子,滑膩膩,異性之類的,都是道具,特效。
  
  現(xiàn)在是真的。
  
  真的尸體,真的尸蟲。
  
  腐臭味也不是隔著屏幕感受,是直面沖擊。
  
  趙元嘔得肝腸寸斷,早上吃的那點海苔全吐了出來,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刀,用刀背刮他的胃。
  
  一下一下的,火辣辣的疼,還不如用刀刃,直接給他來個痛快。
  
  攝影師癱坐在地上,下巴的茂密胡子上黏著嘔吐物,豆干混著胃液的味道有點刺鼻。
  
  張勁揚跟馮初雖然沒吐,氣色卻好不到哪兒去。
  
  陳仰觀察這四人的狀態(tài),挑了個勉強算好一點的張勁揚問話:“何翔睿死之前都做了什么,去了哪,說了什么?”
  
  張勁揚兩條腿屈起來,手肘撐上去,布滿傷疤的手交扣著抵住額頭:“沒去哪,就挖沙子,大家一直在一起,他沒離開過,說的……沒什么,就隨便聊,主要是趙元說話,他說的不多,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死……”
  
  “我知道?!?br/>  
  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攝影師,他擦了把臉:“是我聞到那味道的時候。”
  
  “他就是那時候開始腐爛的?!睌z影師說。
  
  .
  
  陳仰聽完攝影師透露的信息,又在趙元跟馮初那了解到了點細節(jié),他扭頭看一言不發(fā)的朝簡,話是對其他人說的。
  
  “我推斷何翔睿觸犯了禁忌,跟耳朵有關(guān)。”
  
  趙元不由自主的看向尸體對應(yīng)的部位,攔掉的耳洞里不斷涌出蟲子,堵滿了耳蝸,他嘔了幾下酸水,下一秒他瞪大眼叫道:“我知道了!”
  
  “這個,這個這個,”趙元指著何翔睿從耳朵里掏出來的紙團,不斷重復(fù)著,“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是這個!”
  
  陳仰見男孩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他低聲道:“你冷靜點?!?br/>  
  這話有一定的安撫作用,趙元激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下來,他離陳仰近點,更近點,然后又在求生欲的逼迫下后退了點。
  
  趙元跟個想被爸爸摸摸抱抱,又怕爹爹生氣的小可憐蛋似的,反復(fù)調(diào)整了幾次距離,腳把沙子踩得亂七八糟。
  
  “何翔睿……”趙元站在陳仰的正對面,隔著三五步遠,他緩緩的吐口氣,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說,“何翔睿昨晚睡覺的時候往耳朵里塞了紙團,就是地上的那兩個。”
  
  陳仰的視線落在紙團上面,沾著點腐肉,小蟲子啃得很起勁,他無比慶幸自己只是怕鬼,不怕尸體。
  
  無論是正常死亡,還是血腥重口,他都能面對。
  
  頂多就是有的會覺得惡心。
  
  死尸的樣子再恐怖,都不會讓他像見到鬼那樣,站在昏厥的邊緣。
  
  不然他就完了。
  
  陳仰腳一踢,細碎沙子揚起來,蓋在了一個紙團上面,他又是一下,兩個紙團都埋在了沙子里。
  
  “什么時候說的?”陳仰問趙元。
  
  他印象里沒這個事。
  
  “早上?!壁w元說,“我們剛出帳篷不久?!?br/>  
  當時他聽了很震驚,沒想到何翔睿連這個妙招都能想到,他還懊惱怎么自己沒想到這一茬,今晚他也試試。
  
  接著就聽何翔睿說沒效果。
  
  那時候趙元也只是一邊遺憾竟然不行,一邊通過給何翔睿講道理來安慰自己,現(xiàn)實世界的那套在任務(wù)世界沒用,他怎么都沒往規(guī)則上想。
  
  之后話題就扯開了。
  
  陳仰回想了一下,那個時間段,朝簡在給他卷袖子,他在看對方卷,沒怎么留意。
  
  “何翔睿只跟你說的?”
  
  “聲音是不大……”趙元嘴一哆嗦,“不止我,還有文青啊,文青也在旁邊,他肯定聽到了?!?br/>  
  “他不像我腦子笨,他知道這是不行的吧?!我找他去!”
  
  趙元轉(zhuǎn)過身就卡住了,沒意義,那個時候,何翔睿已經(jīng)觸犯禁忌了,文青知道了也沒辦法。
  
  不過……
  
  說還是要說的啊。
  
  有了發(fā)現(xiàn),不是應(yīng)該告訴其他人嗎?
  
  萬一別人不知道何翔睿的死因,陳仰又沒及時分析出來,今晚或者明晚有人也那么做了怎么辦?
  
  趙元的眼眶一紅,線條青澀卻不失堅韌的肩膀塌下來,他又氣又無力,文青那家伙根本不管別人死活。
  
  .
  
  “消失了?!瘪T初呢喃。
  
  何翔睿的尸體,尸蟲,空氣里的腐爛味道,所有的都沒了。
  
  像是沒存在過。
  
  一陣陣的海風從幾人的身前穿過,依然是海水的腥咸。
  
  棚子里的風鈴被撩撥著,發(fā)出一聲接一聲的清脆響,那聲音裹滿了海邊風光,沖擊著所有人的耳膜。
  
  陳仰懷疑何翔睿真正的死因不是他沒有好好睡覺,
  
  是他用東西堵住了耳朵,試圖不讓自己聽到外面的動靜。
  
  他的那種行為代表著,聽到了裝作沒聽見。
  
  這才被鬼殺了。
  
  陳仰把自己的猜測分享了出來,他說:“我懷疑女鬼當年向帳篷里的人求救,對方當作自己沒有聽見,沒幫她?!?br/>  
  “好復(fù)雜啊。”趙元用手背蹭了下嘴角,可又感覺很簡單,好像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在腦子里,就是順序沒調(diào)對,接不上。
  
  一旁的張勁揚忽然問:“在帳篷里玩手機算觸犯禁忌嗎?”
  
  趙元說:“你玩了?”
  
  張勁揚把雜草似的臟辮往腦后撥:“沒有,我就問問?!?br/>  
  “玩什么手機,哪有那個心思啊,我在帳篷里都不敢睜眼?!壁w元彎腰去拿礦泉水,漱漱口吐掉,“早睡早起,好好睡覺,是吧哥?”
  
  “嗯?!标愌稣f,“你去喊文青過來,我說個事?!?br/>  
  “好嘞。”
  
  .
  
  攝影師在打量陳仰旁邊的人,他的情緒剛剛遭遇過重創(chuàng),還沒來得及修復(fù),這就導致他忽略了表面功夫。
  
  他沒有去隱藏自己的視線,顧慮不到這一點。
  
  那視線十分醒目。
  
  像一盞燈,“啪”地打在了朝簡身上。
  
  朝簡如果是吃夠了藥,對于這種情況,他會無動于衷,現(xiàn)在的他沒吃夠藥,很煩這樣的視線。
  
  攝影師的反應(yīng)能力比平時差一截,他沒察覺到危險,不但看,還說話了。
  
  “為什么你始終都能這么平靜?”
  
  攝影師直勾勾的盯著少年,他不知在想什么,神情逐漸扭曲:“我也是個內(nèi)斂的人,沒進來這里之前,我做人做事都很沉穩(wěn),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個神經(jīng)病。”
  
  “你為什么不慌?”
  
  攝影師走向少年,語氣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他控制不住的想要知道答案,希望自己也能不變成瘋子。
  
  然而攝影師不知道,被提問的人就是個瘋子,他的呼吸粗重起來,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
  
  陳仰的太陽穴突突亂跳,他拍拍朝簡的后背,眼睛看著手臂上紋了“freedom”,面容憔悴,神智錯亂的男人。
  
  “這我要解釋一下,我弟弟只是情緒不外露,他其實很怕?!?br/>  
  攝影師:“是嗎?”
  
  “是啊。”陳仰瞥了眼朝簡輕抖的手。
  
  攝影師也發(fā)現(xiàn)了,他呆住了:“這是……”
  
  陳仰說:“怕的?!?br/>  
  攝影師眼里的神經(jīng)質(zhì)跟癲狂有所緩解。
  
  這是一種常見的心理。
  
  我很慘的時候,看見有人比我更慘,那我就安慰了。
  
  旁觀的張勁揚卸下了防范意識,攝影師是真的精神混亂了,不正常了,竟然就這么信了陳仰的那套說辭。
  
  拄拐的那位手抖,不是害怕不安,是自制力在倒塌,瀕臨失控。
  
  俱樂部有個人也那樣。
  
  自閉,極端,情感方面要么偏執(zhí)癡迷,要么漠然厭惡。
  
  失控的時候,攻擊性非常強,不管是身邊的熟人,還是關(guān)系一般的同事,都會被攻擊,只能強行打鎮(zhèn)定劑。
  
  張勁揚曾經(jīng)被那家伙咬過肩膀,活生生給撕下了一塊肉,他隔著汗?jié)竦囊挛锎炅舜昴菈K地方。
  
  “任務(wù)本來就難做,隊伍里竟然還有個沒帶夠藥的精神病,真夠刺激的。”
  
  左邊忽地響起聲音:“他有陳先生,不會發(fā)病?!?br/>  
  張勁揚嚇一跳,他看看身邊的文靜男生,眉頭挑了挑,這人是什么時候坐過來的?
  
  還有,這人是不是太感性,也太天真了?
  
  張勁揚親眼目睹過俱樂部那人差點掐死自己妻子,模樣狂躁駭人,別說理性,連人性都沒有。
  
  那個拄拐的一旦失控,第一個傷害的就是離他最近的人,陳仰。
  
  “不會發(fā)???你又知道了?”
  
  張勁揚的言詞冷酷而現(xiàn)實:“朋友只能是朋友,哪怕再親近,也不會有藥物的作用?!?br/>  
  馮初沒說什么,他望著陳仰跟朝簡,說出之前在礁石那里說過的話,眼神也是那個眼神。
  
  “他們是生死之交,能夠生死與共?!?br/>  
  陳仰捕捉到了馮初的目光,并且從那里面挖掘出了一絲羨慕。
  
  “馮初羨慕我們?!?br/>  
  陳仰壓低聲音:“你覺得他羨慕我們什么?”
  
  朝簡暴躁道:“這是你的最后一次明知故問,下次你再這樣,別想我再搭理你?!?br/>  
  陳仰抽了抽嘴角。
  
  朝簡丟掉拐杖,手抓住陳仰,像他摳自己一樣摳他,力道收了大半,語氣兇冷:“聽到?jīng)]?”
  
  “昂?!标愌霭阉龅降厣献聛?,“你要不要試著融入集體?”
  
  朝簡的面色又不好了,他嗤笑一聲:“不需要。”
  
  陳仰不好再往下說,他坐在少年身邊,腿盤著壓在滾燙的沙子上面:“你跟文青在這一點上有點像。”
  
  “但文青既孤僻,又喜歡熱鬧,要是有人跟他搭戲,他能一直叨叨叨,你就……”
  
  陳仰頓了頓:“你會煩得砸拐杖?!?br/>  
  朝簡閉目養(yǎng)神,冷淡的唇輕動:“我不是他,也不會成為他,我跟他不同?!?br/>  
  陳仰點頭:“嗯,對,你們不同,你有搭檔?!?br/>  
  朝簡睜開眼看他。
  
  陳仰正要問“怎么了”,朝簡就再次闔起了眼眸。
  
  安靜了會,陳仰嘀咕:“說起來,除了我以外,你也就跟文青說多點話,文青他……”
  
  朝簡厭煩的皺了下眉頭:“不說別人行不行?”
  
  陳仰:“……”
  
  .
  
  更衣室里,趙元被文青撈著起不來,非要往他背上竄,美名其曰是想體會一把朝簡的待遇。
  
  趙元死活不肯,他把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扒拉下來:“背什么,我不背,你又沒瘸腿?!?br/>  
  文青嘖嘖:“栗毛也沒啊?!?br/>  
  趙元瞪過去:“臥槽,你這人瞎扯都不眨眼,他都拄拐了……”
  
  “拄拐了,就一定是腿殘了傷了?”文青打斷趙元,意味深長的微笑,“不一定哦?!?br/>  
  趙元粗粗喘氣:“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那位的秘密!”
  
  文青:“……”智障,孬娃,慫蛋。
  
  趙元催文青快點,他薅了薅頭發(fā),何翔睿的死狀又開始在他腦子里重播。
  
  “文哥,求你別磨蹭了,大家都在等?!?br/>  
  文青慢慢悠悠的笑著說:“關(guān)我什么事呢?!?br/>  
  趙元氣道:“我哥讓我來叫你的!”
  
  文青這次的回答加了兩個字:“那又關(guān)我什么事呢?”
  
  趙元把手關(guān)節(jié)捏的咯咯響,好想打人啊,這家伙一看就打不過我,要不打幾下?
  
  文青站了起來,他借著凳子的高度加成,居高臨下的俯視趙元。
  
  一米八左右的趙元仰頭:“……”
  
  突然弱小無助。
  
  趙元跟文青對視,頭皮緊了一下,他背過身去:“背!我背!”
  
  文青兩手抄在口袋里,嘆息道:“我的老師教過我,人生在世,萬萬不能強人所難,這句話成為了我的人生格言,不敢忘啊,不敢忘?!?br/>  
  趙元白眼一翻,媽了個巴子,他嘴上一本正經(jīng)的說:“沒有強人所難,是我想體會背人的樂趣?!?br/>  
  “這樣啊,不錯,你這個年紀就是要多些嘗試。”文青的腰下來,湊近男孩的后背,鼻子抽了抽,味道不是太難聞,他狗爬似的趴上去。
  
  趙元把文青背了起來。
  
  第一感覺是,輕,第二感覺是,這家伙很瘦。
  
  而且香。
  
  趙元還沒走到更衣室門口,文青就不知道抽什么風,掙扎著說:“沒勁,沒勁沒勁。”
  
  “放我下來!”文青的語調(diào)已經(jīng)不對勁了,透著詭異的尖厲。
  
  像被關(guān)在玻璃罐子里的蟲子,用尖銳的,鮮血淋漓的角劃拉玻璃。
  
  趙元狂起雞皮疙瘩,他立馬放下背上的人,心悸至于,忍不住吐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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