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個清亮的女聲打破了寂靜。溫紓自白墮身后走上前來，面上是少有堅決，“我知道各位都是在林三爺回來之后，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對清水源的一草一木都比我有感情，今日之舉也確實是為了清水源好，但御泉貢是各位親手釀出來的，總不好就這樣糟蹋了。真到了西洋去，被喝酒的洋人捧著壇子唾罵，這滋味各位想想不難過嗎？”
　　
　　沒人回答。
　　
　　溫慎在后面就笑了一下，“各位啊，”他開口便如同閑聊一樣，親切得不像話，“名如青山，錢如柴舌，只要青山還在，不愁沒有錢來。這酒且讓那洋人拿去，周轉(zhuǎn)不開有我泰永德，原料、工錢我都付得起?！?br/>　　
　　伙計們私底下互相瞧了瞧，表情漸漸松動起來。
　　
　　溫慎沒漏掉這些細枝末節(jié)，故意謂嘆一聲，“止遙當真是有一群好伙計啊，這冰天雪地的，就跪在這里苦諫，我家的伙計要有這一半，我就得去燒高香了。各位快請起吧，你們東家心中有數(shù)，萬事有他在呢?！?br/>　　
　　沉默片刻，胡曉第一個起身，同時使勁把伍雄也架了起來，“聽東家的。”他邊拉人的時候，邊這樣說了一嘴。
　　
　　兩人起來了，身后跟著的伙計們也不再跪，相繼起身，拍打著身上的雪。
　　
　　伍雄卻顧不上這些，“我也不是全然為了錢，這事多憋屈啊，難道咱們就這么認了？”
　　
　　他原本同白墮離得就近，這句一問完，便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東家眼中閃過的寒光，他心中一凜，雖然明知道這寒意不是沖自己來的，卻還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白墮抬手拉了他一把，還沒開口說話，門外便傳來了汽車鳴笛的聲音。
　　
　　眾人轉(zhuǎn)頭，只見一片夜色里，林止月陪著洋人亨利從汽車上走了下來。他們身后不遠處還跟幾匹高頭大馬，馬后駕上了長板車，車上坐了十個幾五大三粗的挑夫力把式。
　　
　　白墮眼神搭到亨利身上，“這次生意的虧空是補不回來了，但今天受的氣，也不必等到明天了?！边@話是同伍雄說的。
　　
　　說完，他便帶著一眾人迎了上去。
　　
　　亨利被氣勢洶洶的一群人嚇了一跳，定了一下，才說：“林掌柜，我要來驗一下我的酒?！?br/>　　
　　白墮不理他，卻往林止月身上看去，玩味地審視了好一會兒，才一擺下巴，“請吧?！?br/>　　
　　伙計們聽言，雖然齊刷刷地讓出一條路來，但一個個目露兇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誰一樣。
　　
　　亨利走在其中，脊背發(fā)涼，到了壇堆前，草草嘗了一口，便將酒舀讓給了林止月。
　　
　　林止月嘴唇剛一搭上，眸色便沉了下去，隨即他放了酒舀，輕輕點頭，給了亨利一個肯定的眼神。
　　
　　白墮雙手環(huán)胸，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二哥今晚這出大義滅親沒演出來，必然是不過癮吧？”
　　
　　林止月凝眸看著他，沒有說話。
　　
　　白墮眼神一轉(zhuǎn)，對上亨利，“亨先生，我這酒可有問題啊？”
　　
　　“沒有，你的酒很好?！焙嗬麚u頭，“我知道今天是你們的新年，但既然你們?nèi)硕荚谶@里，我可不可以現(xiàn)在就把這些貨取走？”
　　
　　白墮點頭，“可以，東西你拿走，命就留這吧?！彼挾紱]有說完，手就已經(jīng)動了，拳頭揚起來，狠砸到亨利的下巴上。
　　
　　他要比亨利矮上一頭，是故力氣使得不是很順手，但對方的頭依然被打得歪向了一邊。
　　
　　亨利錯愕了一下，接著就一把揪起了白墮衣領，“你這個低等的、下賤的混蛋……”
　　
　　幾乎是在一瞬間，溫慎在身旁伙計的肩膀上撐了一下，飛身而起，一腳橫踹到了亨利的上臂上。
　　
　　亨利力氣一松，跟著踉蹌兩步。
　　
　　溫慎旋身落地，在極短的時間里再次出手，五指扣住亨利的肩膀，用力向下一擼！
　　
　　亨利哀嚎一聲，左臂就被反剪了身后。他反應也算快的，仗著身高和一身力氣，胡亂扭動。溫慎一個不防，險些脫手。
　　
　　溫紓瞬間動了，她用幾乎和自己哥哥完全相同的手法制住洋人的右臂，接著兩人同時用力，逼得亨利彎腰低頭。
　　
　　局勢逆轉(zhuǎn)，四周安靜了下來。
　　
　　“我們林家，就喜歡用壇子砸人?！卑讐欕S手抄起一只酒壇，提溜到亨利眼前，“咱倆現(xiàn)在來算算怎么個砸法?！?br/>　　
　　他面色囂張又狠戾，亨利的態(tài)度也沒比好上多少，“你敢，你們這些下賤的低等人，我要去大使館投訴你們！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
　　
　　白墮甩手就把壇子砸到了地上，“啪”地一聲，嚇得亨利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