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嘆了氣,抄著手,眼神繞過白墮落到別的地方,微淡的眸色里透了些許悵然出來。
白墮翻了翻眼皮,壓根不吃這一套,“不是,你干嘛跟著我屁股后面走啊?我嚼過的東西再吐給你,你吃嗎?”
溫慎見他不買帳,果然不裝了,反而利落地點頭,“吃啊,能填飽肚子為什么不吃?”
“你都窮成這樣了嗎?”白墮用腳踢了椅子,吱呀一聲轉(zhuǎn)了半圈,自己大喇喇往上一坐,“林家有米有田,餓不死你?!?br/>
泰永德的桌椅全是選了好料子的,溫慎多少有些心疼地瞟了一眼那把老黃花梨的椅子,隔了一會兒才說:“姨丈下了貼子讓小紓?cè)フ埬?,你怎么還跑這來了?”
白墮奇怪起來,“年掌柜請得不全是酒樓茶肆的老板么,請我做什么?”
溫慎低頭笑了半晌,白墮一時鬧不明白他這笑是什么意思,便試探:“鴻門宴?”
“想來姨丈也不會同你一個小輩計較?!睖厣髅佳蹚潖?,半真半假,“我琢磨著也就嚇唬嚇唬你?!?br/>
“這種主意他可打不到我身上來?!卑讐櫞寡坂托?,滿目傲氣。
這種表情溫慎太熟悉了,幾年前在貴州,他慣常便是這副模樣,四九城小爺?shù)呐深^讓他擺了個十足十,如今回了北平,倒少見了。
溫慎想著,便撐肘把話往回圓,話里話外透著幾分哭笑不得的語氣,“多半是臨時起意,老爺子說著話,突然感慨被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婿擠兌得吃不上飯,說要亮亮手段,這才非打發(fā)小紓?cè)フ埬愕??!?br/>
白墮這才想起來,自己和年延森之間還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呢,他沒接話,只往門外看了一眼,像是故意要避開這個話頭一樣,問:“溫紓走得哪條路?。吭趺次乙坏郎弦矝]碰著呢?”
他沒碰著,是因為溫紓在路上遇著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兩人碰巧便岔開了。
等溫紓到了林家,守門的詫異了半天,才想起來笑著去迎,“三奶奶,您回來了?”
“什么三奶奶,”溫紓聽了頗為嫌棄,“叫你家三爺聽見,這個家你就別想待下去了?!?br/>
守門的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眉順眼地不敢出聲,溫紓又問:“你家三爺可是去了酒坊?”
“您回來得不巧,”守門的恭敬著,“三爺剛出去了?!?br/>
不巧就對了。
溫紓本就不想白墮去赴宴,她圓圓的眼珠一轉(zhuǎn),把貼子往守門的懷里一塞,“轉(zhuǎn)告你家三爺,過時不候?!?br/>
她說完轉(zhuǎn)身要走,偏偏這守門的是個實在人,沒等她邁開腿便上前攔她,“您別走啊,眼巴前兒的,我實在不知道上哪給您找三爺去,不然您在這等我去回了三奶奶吧?”
溫紓勉強扯起面皮笑了一下,“這也不是什么打緊的事兒?!?br/>
誰知那守門的不干,還要再說的工夫,錦蘇正打院里出來,她本來是取了水果,要拐到祠堂去上香的,聽見這邊有動靜,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溫紓自從成親的那天之后,便極少會回到林家,兩人這樣突然打上照面,雙雙都有些尷尬。
好在錦蘇接人待物的事做慣了,微怔之后就笑了起來,“溫大小姐難得回來,今兒又是十五,同我一起去祠堂上香吧?”
上香是林家子輩當(dāng)做的事,錦蘇如此說,便是沒有拿她當(dāng)外人的意思。
可溫紓越是明白她的做法,便越是想要避嫌,“祠堂里敬著祖宗呢,我一個外人,貿(mào)然過去打擾不好?!?br/>
她咬重了“外人”兩個字,錦蘇卻全然不在意,只眼神柔和的在她身上落了片刻,而后跨出門來,輕輕拉過溫紓的手腕,也不說話,只引著她往門里進。
錦蘇懷著身孕,又跛著腳,是故買過門檻的時候,拉著溫紓的那只手不自覺地下了些力氣。
溫紓向下瞟了一眼,不免吃驚,先前還以她只是胖了,看了她的手才注意到,這是水腫。
錦蘇的手背脹得圓滾滾的,鼓著一層亮晶晶的皮。
溫紓終是心下不忍,翻轉(zhuǎn)手腕,扶穩(wěn)了她慢慢向院子深處走去。
一路上錦蘇走得很慢,到祠堂門口的時候,她特意正了正兩人身上的衣服。
這地方溫紓是第一次過來,林家的祠堂不大,里面點著香燭,燭光閃爍,許是誰之前來祭拜過,香爐里的香還燃著。
“這里的香味太重了,”溫紓攔下正要往里進的錦蘇,“你懷著身孕,等在外面吧?!彼訑r過對方手里的拜品,“換下來就好,是嗎?”
她手上的動作生疏,錦蘇噗嗤樂出了聲,“之前見你在酒坊幫忙,做事也是極利落的,倒有些忘了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