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邊轉(zhuǎn)圈邊絮叨:“您也真是敢說,現(xiàn)在全城的人都捧著酒壇找大子兒呢?!彼裨蛊饋?,“您說這兩枚銅錢我是扔里還是不扔里?那可是一百壇酒??!”
白墮只管低頭笑吟吟的,任他數(shù)落也不吱聲。
陸云開打外進(jìn)來,順手扒拉開站在帳房正中的胡曉,“老大要不這么做,現(xiàn)在滿北平城的人都跑你門口來喊退酒了,和一百壇比,哪個多哪個少???”
這話在理,胡曉雖然心疼那些酒,卻還是問:“那我再扔倆銅錢進(jìn)去?”
“不必了,”陸云開淺淺地看了他一眼,再轉(zhuǎn)身,到白墮身側(cè),“溫家小崽子,真該斷了條胳膊,給扔回貴州去?!?br/>
“他又若咱們了?”白墮示意他坐。
陸云開的表情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在生氣,“你知道滿大街搶的酒壇,是誰家的嗎?”他問。
這話問得怪,白墮一挑眉,陸云開便接著解釋:“是泰永德的劍沽?!?br/>
“怎么可能?”胡曉詫異起來,“昨兒晚上我還聽我家老街坊說,要去買咱家的酒呢。”
陸云開:“那是昨晚上,今兒一大早,溫惕便知會了北平各大的酒樓,每三壇酒,扔一枚銅錢兒,喝出一個贈一壇。”
“他學(xué)咱們?要臉不要?”胡曉跳腳,旋即又疑惑起來:“不就贈一壇嗎?咱們可是贈一百壇!四九城的老少爺們兒什么時候這么沒見過世面了……”
陸云開笑而不語,白墮有意提點(diǎn)他,便出聲:“帳不是這樣的算的,咱家那么多壇酒,一共就只有三枚,其中兩個還沒放出去,大家伙兒喝了幾壇沒喝著,自然就冷了,但是溫家的不斷有人能喝著,雖然只贈一壇,卻是實(shí)打?qū)嵉氐搅巳思沂掷??!?br/>
陸云開不住點(diǎn)頭,接著他的話分析:“再者說了,劍沽原本就受小年輕喜歡,這些人正是愛湊熱鬧的,現(xiàn)在當(dāng)真是全北平城都傳了個遍?!?br/>
胡曉聽完就泄氣了,“那現(xiàn)怎么辦?要不咱們也多往里扔?”
陸云開揮揮手想打發(fā)他走,“給你省下了一百壇酒還啰嗦什么,趕緊回大酒棚去盯著點(diǎn)得了?!?br/>
胡曉卻不走,“那家伙抄了咱們的點(diǎn)子,咱就這么認(rèn)了?”
“有些東西我吃得香,別人一張嘴,就容易崩掉了牙?!卑讐櫼彩疽馑鋈ィ跋让θグ?,這事兒我來辦?!?br/>
胡曉這才放心地走了。
溫惕來了北平,白墮本身就是要把他打回去的,自己這邊還沒騰出手,對方已經(jīng)踩著清水源的腳面鬧騰了兩回了,再沒點(diǎn)動作,他多半要以為四九城里沒人了呢。
是故白墮一偏頭,“先生,咱出走走?”
陸云開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帳冊,“你自己去吧,一堆事兒呢,轉(zhuǎn)頭我還得回當(dāng)鋪去?!?br/>
白墮這方才想起,自家的帳房還開著個賣買,他就樂:“我還以為你讓開黃了呢?!?br/>
陸云開罵他晦氣,他笑笑往出走,奔了治久街,琢磨著讓溫惕滾回老家去。
結(jié)果治久街還沒到,便被林家的下人截下了,“三爺,兩相酬的年掌柜登門了。”
要說這個人,也算同自家關(guān)系匪淺,但走動著實(shí)不多。之前休妻的事情,白墮本以為他會是最難纏的,畢竟溫家在北平,就他這么一個長輩。沒成想好些日子過去了,對方也沒個動靜。
這回恐怕是來興師問罪的,該來的躲不掉,白墮點(diǎn)頭,隨著下人一起回了林宅。
入門時,是林三夫人正在前廳作陪。茶沏了玉龍雪頂,打一進(jìn)門便能聞著裊裊清香。
年延森正逗著懷里剛出生的孩子玩兒,見白墮進(jìn)來了,便微微點(diǎn)頭,“別說,這孩子還真是不大像你?!?br/>
白墮客氣著笑笑,“像他娘了。”說完他讓人把孩子抱走,而后坦蕩地落坐,“伯父,溫紓的事,確是我林家過錯,你要打要罰,止遙不敢有絲毫怨言??伤昙o(jì)尚輕,前路廣闊,我不能把她困在這四方院墻里,受一個不存在的虛名的拖累?!?br/>
他說完,年延森半天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白墮不躲不閃地迎回去,澄澈磊落地與人對視著。
良久,年延森一抬胳膊,端起了茶杯,“都過去了,子輩有子輩的考量,只愿日后,小紓有個山高水低,你能多多幫扶?!?br/>
這原本應(yīng)該是極難過的一關(guān)。
年延森無論從哪個立場,都太有資格拿著這事狠狠教訓(xùn)自己一頓了。白墮回來的路上,甚至在想,他會不會拿著身份地位,逼自己收回休書。如若當(dāng)真那樣,場面難免要鬧得過于難堪。
可眼下他如此輕易地松了口,倒教白墮有些意外,按溫慎素日里講的,年老當(dāng)是很疼愛子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