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白墮心里的自責和愧疚又重上了一分。
然而他們最終也沒有指上小策的消息,因為第二天,四九城的市面上,就出現(xiàn)了一種和御泉貢口味一模一樣的新酒,名叫乞兒香。
胡曉把壇子捧上來的時候,手都在抖。那壇子落到白墮的手里,他只抿了一口,便甩手將壇碎了,御泉貢的香味瞬間充滿了不大的賬房。
“查出酒是從哪里來的了嗎?”他的聲音極冷,冷到仿佛地上的酒都能被凍成冰。
胡曉低頭不敢應聲,最后還是伍雄回:“您說跟鬧鬼了似的,問了全四九城的掌柜,愣是沒一個人敢松口,全說送酒的人來了,二十斤的壇,只要一塊大洋,價格足足低了咱們一半,人家當然會要啊?!?br/>
白墮不說話,胡曉便小聲開口:“東家,其實已經有幾家掌柜和我通氣了,說是如果咱們能給出同樣的價格,那他們就還要咱們的。”
白墮半瞇起眼睛,滿目寒光,“無商不奸,帳倒還是他們會算?!?br/>
陸云開熄了煙袋,出聲:“讓利是要靠家底的,他林止月孤身在外,要拿什么和咱們拼啊?靠著先前那些交情,能勉強湊錢釀出這批酒來,也就頂天了?!?br/>
白墮垂下眼睛,這不是林止月的風格,但凡他去做局,后面必定有十步百步的路數,“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還不簡單,咱們試試就知道了。”陸云開瞟了一眼賬面上的錢,“撐到那孫子賣褲子應該是夠了?!?br/>
白墮一抬眼皮,伍雄和胡曉會意,分頭聯(lián)系了一直與清水源交好的酒家。
清水源御泉貢降價了。
消息傳遍四九城,個個力捧林家,可轉天神秘送酒人的價格再降一半,伍雄心疼直冒冷汗。
白墮毫不猶豫命令往下跟,但他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轉頭吩咐陸云開,“先生,今天務必找到林止月落腳的地方。否則他一直暗,我們在明,太被動?!?br/>
陸云開愁眉不展,他在四九城說不上有多少門路,但好歹這么多年積攢下來,還是頭一次打聽一個人,連點皮毛都沒打聽出來。
他沒說話,白墮便猜出這事難辦,沉眸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咱堵他去!”
陸云開抽著煙袋的動作一頓,“上哪堵?”
“酒樓,再低的價錢,送酒的買賣也不可能靠飛鴿傳書去談?!卑讐櫸⑽冗^頭,“咱們降價,他定然會再降,挑一家他必去不可的,我們去那守著,然后跟上去,一定要把他的底摸清嘍。”
陸云開這類人太依賴人脈路子了,遇著什么事想著憑自己的面子搞定,而最簡單的法子擺在那里,他卻視而不見。
是故白墮一說,他便低頭在賬冊上翻了翻,最后落指在其中一頁上,點了點,“就是這家了,你不想吃涮肉了嗎。”
白墮瞟了一眼,起身就走,陸云開跟上,帶上戎子和其他幾個性狠的伙計,直奔了東安市場。
說來也巧,正是大清亡了的那年,這市場起了場大火,原先的木棚全被燒沒了,原來在這賣清真小吃的兩兄弟等市場重建好,就起了三間瓦房,開始賣涮羊肉,生意火得不了。
白墮一行人到的時候,不是飯點,掌柜的也不忙,便親自迎上來,“喲,林掌柜,可有日子沒見您了?!?br/>
白墮拱手客氣,“丁掌柜,我可是饞您這口肉了?!?br/>
“那您來著了,今天頭一份啊?!倍≌乒癜岩恍腥送镒專耙粫哄佔咏o您支上,您幾位可勁兒吃?!?br/>
白墮幾人笑著進去落座,不多時菜品上齊。
銅鍋下面加了碳,湯底汪出一屋油來,切肉的師傅就在不遠的地方,一尺長的羊肉擺在案上,刀刃雪亮,那師傅的手極穩(wěn),一刀接著一刀,羊肉薄薄的下來一層,卷成好看的圈。
丁掌柜親自招待幾人開席,白墮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丁掌柜也個明白人,趁著伙計們吃得熱鬧,他便笑著給白墮敬了一杯,“林掌柜,我們兄弟都是本分人,安分守己做生意,雖說買那便宜的酒,能讓我多賺上些錢,可我也不短那個錢,但咱把話說回來,光我這一家不買,于您那也解不了什么渴,所以今天您想借著我的地方做什么,只要桌椅不亂,食客不驚,其余的您盡管吩咐?!?br/>
這一番話說得極有水準,給盡了白墮面子,同時自己的態(tài)度也表現(xiàn)恰到好處——你要做什么隨便,但打擾我的生意。
白墮立馬笑著同他碰了杯,“只要便宜的酒來了,勞您遞個眼色就好,其余的我們出去解決。”
“哎!我這承您情了!”丁掌柜仰頭將酒干了,轉身同店里其余的伙計交代去了。
可他們一行人,從頭午坐到下午,店里的臺子都不知道翻了幾輪,依然沒等到這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