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個懷表,是她最早學會修復時修好的東西。
但實際上,這塊表對于她而言,也暗示了一個經(jīng)典的哲學詞題——忒修斯之船。
一艘船在航行中不斷更換損壞的零件,直到整艘船的每一個部分都被更換過之后,它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如果不是,那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是的呢?
換做名為【維爾薇】的她而言,那就是——
如果新人格在一次次的實驗中不斷減少,又分割出新的精神填補漏洞。那么如果有一天連原初人格都被替換掉的話,【維爾薇】還是【維爾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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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什么哲學家,所以你跟我聊這個沒有意義?!便y發(fā)的青年冷淡地說到,“我也給不出合格的答案。”
“放心好了,我也沒有準備從你這里得到答案,畢竟這個問題,最初的那個【維爾薇】到現(xiàn)在都沒想明白?!彼屑毜乜粗谏c白色相糾纏的騎槍,自己被禁止之前制作的最后一把神之鍵,“只是跟你聊一聊而已,不然在螺旋工坊就你跟我兩個人,一言不發(fā)的,不覺得無聊嗎?”
她將名為【黑淵白花】的神之鍵放上了自己的工作臺:“黑淵白花的狀態(tài)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作為直面了那個反律者的你,黑淵白花只受到了這點損傷,倒是讓我有些意外。不過可惜的是約束之律者的律者核心所制作的神之鍵不是由我來負責,不然,我可以給你量身定做一把神之鍵。”
青年將目光移向黑淵白花,說到:“不必了,現(xiàn)在的黑淵白花我就用得挺順手的?!?br/>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作是在夸我嗎?”她笑了笑說到,“畢竟這是我做出來的神之鍵呢?!?br/> “天才的杰作,毋庸置疑。”青年說到,“還有……這應該是專家做的吧?”
“專家維爾薇說到底不也還是維爾薇嗎?”她似乎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我也是維爾薇,說是我做的也沒毛病不是嗎?”
“希望專家不會聽到你的說法。”青年說完就不再開口。
于是工坊中又陷入了沉默,青年不開口,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青年終結(jié)話題的能力她非常地清楚,尤其是現(xiàn)在的他。
算了,反正,他在這里就夠了。
在她嘗試修復約束之律者為黑淵白花帶來的創(chuàng)傷的時候,青年冷不丁地開口到:“維爾薇,你覺得現(xiàn)在的我,還是我嗎?”
“你不是雨楓,又會是誰呢?”她隨口回答到。
“你說的忒修斯之船,我想了一下,我是否也算是一個忒修斯之船?”青年抱胸面無表情地說到,“自從我完成融合戰(zhàn)士手術(shù)開始,在我接受奇美拉計劃之后,再到現(xiàn)在,我以毗濕奴的力量,吞噬了莉莉絲她們,現(xiàn)在的我,和曾經(jīng)的我,不就是被替換了全部零件的忒修斯之船嗎?那么,我還是原來的那個我嗎?”
修復黑淵白花的手一頓,她沉默了一下,才低聲笑到:“但是你的內(nèi)在從未改變不是嗎?原初的那個我所面對的,可是內(nèi)在的更替啊。按她的想法,或許哪一天,你所看到的還是維爾薇,但是其中的那個人格,又是否還是【維爾薇】呢?”
“所以我才說我不是哲學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鼻嗄甏鬼?,“只不過是因為你提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稍微思考了一下而已。”
“沒關(guān)系,她糾結(jié)是她的事?!彼荒槦o所謂地表情說到,“不過,你愿意思考這個問題,倒是讓我很開心呢?!?br/> 又過了一會兒,青年再次開口:“在數(shù)萬年的漫長歲月之前,猴群中有一只猴子嘗試走下了樹梢,點燃了火把,開始居住于地面,也許這就是人類的開端,但是那個時候尚無人類這一概念?!?br/> 他將目光移向這間他每一次過來都會相較于上一次而發(fā)生變化的工坊內(nèi)的裝飾,接著說到:“在人類這一概念誕生之后的數(shù)萬年時光中,隨著自然更替,人類的標準也在不斷發(fā)生變化,后來的人類則為之前的人類劃分了不同的類別,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這一群體的名稱,一直都存在著。這是否,也是一種忒修斯之船?”
“你還在想這個問題?。俊彼行o語地說到,“那不過就是本我自己跟自己鬧氣搞出來的麻煩事罷了?!?br/> 身后似乎傳來了什么聲音,她的本能告訴她有什么恐怖的讓她快點放下一切逃離的東西出現(xiàn)了。
她從工作中回頭,看向青年站立的方向,此刻,有著十二黑翼的墮天使站在她的面前,他所帶來的壓迫感比凱文之前展現(xiàn)業(yè)魔狀態(tài)時帶來的更為恐怖。
那是十三墮天使的集合體,名為路西法的,最初亦為最后的墮天使。
有那么一瞬間,即使是擁有接近一半的【維爾薇】的才能的她也有些恍惚,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已然接近神明的人,還是有著些許人形的神?
“我現(xiàn)在,還能被稱之為【人】嗎?”他如此詢問。
能將其稱之為人嗎?與一般人相比,身體上擁有著諸多非人特征的他能被稱之為人嗎?能夠漠視一億人的生命,決定他們的命運的他,在精神上又是否為人?
“看你自己怎么想吧?”她如此回答,“不管最后你的答案是什么,你終究都還是雨楓,我所認識的那個雨楓?!?br/> “我思故我在,是嗎?”青年似乎是笑了,他收起了他的羽翼,再一次變回了人類的樣子。
“只要我覺得我是人,那么我就是人。”青年看向工作臺上的黑淵白花,“其他人的想法,與我無關(guān)?!?br/> 這些對話,要不要記錄下來給本我人格知道呢?雖然不想和任何人格分享自己和他獨處的時光,但是……
怎么說呢?作為最初被分割出來,用來存放【維爾薇】所有的自傲的她,可不是只有這些啊。
和自傲一起被分割出來的,還有【維爾薇】對他的產(chǎn)生的所有名為愛的感情。
可即便是專門被用來存放這種感情的她,好像也承載不了一直都在產(chǎn)生的新的感情了呢。
“黑淵白花預計完全修復還需要多久?”青年問到。
“給我一天時間就可以了,保證恢復如初,可以的話還可以加一些其他功能……”
“非戰(zhàn)斗功能還是算了吧,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么專家要在上面加一個開花的功能?!?br/> “……那個應該是指揮家加的?!?br/> “好吧,我的錯?!?br/> 沒有一點情緒地道完歉之后,青年看了一下時間,說到:“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明天我再過來吧。”
“沒有問題。”她這么回答著,目送著青年離開螺旋工坊,然后拿起了放在一邊的記事板,記錄下了先前的對話。
畢竟她一般只在青年在的時候才會被允許出來,其他情況她也懶得出來。
現(xiàn)在青年離開了,為了避免指揮家突然讓自己下線,她得記下接下來【維爾薇】要做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螺旋工坊迎來了今天的第二位來訪者:“嗨~維爾薇,你在忙嗎?”
是愛莉希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