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祥符五年,一年一度的秋闈考試結束,果真應驗了“祥符”年號,三甲一百零八名讀書人脫穎而出,人數(shù)之多亙古未有,往年時節(jié),能出四五十人進士也就算科舉大年了,而今年一百零八人,連閱卷的殿閣大學士陳賢都忍不住捋須點頭,讀到幾篇文章更是拍案叫絕、贊不絕口。除了第一甲狀元、眼、探花之外,二甲共計三十三人,三甲共計七十二人。
皇帝陛下知曉此事,大為高興,將一百零八位進士文章連夜通讀一遍。旭日東升,皇帝陛下伸手指了指攤鋪在御書桌上的厚厚一打文章,開口說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張榜那天,上京城沸騰如沸水,上榜者手舞足蹈、欣喜若狂,還有鼻涕橫流、抱頭痛哭者,也有高中者一頭扎進上京城那條著名的進士河,從這一頭游到那一頭,然后再游回來,美其名曰有始有終。也有落榜者,唉聲嘆氣,捶胸頓足,失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人間百態(tài),盡顯其中。
林家林翰林是第一甲狀元,林乾毅是第一百零八名,一個拔得頭籌,一個老么墊底。
喜訊傳來,林翰林使勁攥了攥雙手,一臉欣慰,心中想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讓錢多多知道,剛剛有了這個想法,林翰林突然覺得一陣惡寒,忍不住狠狠搖了搖頭——這算是啥子個想法,大家都是男人。
林乾毅臉上平靜,長長呼出一口氣,轉頭默默說了一句話:“大姐、燕兒你們看到了嗎?”
兩人一同回到客棧,熟識的人過來相互寒暄客套幾句,言語之間多有羨慕之意。林翰林首先去了錢多多的房間,此時的錢多多剛剛醒來,那位白發(fā)白眉的扈從給錢多多端來水,簡單洗刷了一下。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林翰林知道那位扈從姓洪,但是叫什么名字,林翰林就不得而知了,平時以老洪稱呼。
錢多多看到林翰林進了房間,臉上有些欣喜,開口問道:“怎么樣,怎么樣?考中了嗎?”
林翰林點點頭,說道:“考中了,一甲第一名?!绷趾擦譃榱酥t虛沒有說自己高中了狀元,而是換了一個說法,說是一甲第一名,也是為了照顧錢多多一下,因為林翰林在榜單上前前后后看了三遍,也沒有看到錢多多的名字,生怕自己高中狀元的事情刺激到錢多多。
錢多多有些失落的哦了一聲,無不遺憾的說道:“哎,還以為你能考中狀元呢,沒想到才是一甲第一名,不過你也不要傷心,一甲第一名也是不錯的?!?br/>
林翰林嘴角抽搐了一下,用手摸著額頭,突然憑空生出一股子無語淚空流的感覺,錢多多太恐怖了,一個人要神經大條到什么程度才能仗著他這種學識進京趕考。
錢多多看著林翰林那奇怪的表情,還以為對方傷心,勸慰道:“你不要這樣子,來坐下,一起吃個早飯?!?br/>
老洪湊上身去,低聲提醒道:“公主……少爺,這一甲第一名就是狀元?!?br/>
錢多多弄了一個大紅臉,咳嗽幾聲,掩蓋自己的尷尬,小臉微微揚起,理直氣壯的說道:“咳咳,我當然知道一甲第一名就是狀元,我之所以這么說是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學海無涯,要以勤勞為舟,書山無路,要以勤勞為徑。”說完自己剝了一個雞蛋塞到嘴里,腮幫子鼓得大大的。
林翰林搖搖頭坐下,毫不客氣的拿起一根油條,細嚼慢咽,開口問道:“錢多多,你也不關心自己有沒有高中?”
錢多多好像剛剛想起自己也是來科舉考試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問道:“我有沒有高中,有沒有?”
“沒有。”林翰林小心翼翼的問道,時刻觀察錢多多的表情變化,如果錢多多哭鼻子,林翰林連安慰的話都想好了。是的,林翰林一直將錢多多的哭看作是“哭鼻子”,而不是男子漢應該有的“慟哭”。
錢多多輕描淡寫的“哦”了一下,自顧自的吃早餐,全然沒把落榜的事情放在心上。林翰林看到這一幕有些心安,也有一些自己說不明白的淡淡失落。
張榜之后便是殿試,往年時節(jié),科舉殿試只取前十名由皇帝御批,但是今年略有不同,一百零八名進士皆是入保和殿應試,自清晨黎明入,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jié),然后分發(fā)策題,再經由讀卷官輪流傳閱,分出名次。最后一百零八名進士在金鑾殿外侯旨聽封。
林翰林站在最前面,毫無怯場,看向那座金碧輝煌的金鑾殿,臉上平靜,林乾毅站在最后面,低著頭,好像沉思著什么。
金鑾殿內,文官以宰相潘春偉和大學士陳賢為首,列隊在右,身著文官服飾,武官以兵部尚書陳新甲和御林軍首領曹魏為首,站在金鑾殿左側,文官和武官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朝堂之上有些特殊,站在文臣武臣之前還有兩位人,二皇子趙碩和三皇子趙乾。
趙碩直身聆聽文臣評論今年科舉,時不時點頭或者搖頭,默默記下幾個新科舉人的名字,這一切落入皇帝陛下眼中,讓皇帝陛下甚為欣慰。
而咱們的趙乾皇子就有些站姿不正了,松松垮垮站在那里,全身的重量向后壓,這種站姿不累,但是看著卻像個村頭無賴,最可氣的是趙乾還時不時的掏掏耳朵。陛下不喜,可是趙乾就像沒看到一般。
御林軍首領曹魏是個大老粗,掌管上京城安防,對于科舉考試一向不感冒,今日殿試,一百個不情愿的來了,捏著鼻子聽了那群文臣嘰里咕嚕的說了半天,可惜,自己一個字也沒聽懂。
趙乾趁著間隙,扭頭沖著曹魏一眨眼睛,做了一個舉酒杯的樣子,曹魏頓時心領神會,下了早朝一起喝酒。
曹魏“喜歡”趙乾皇子,覺得這位皇子沒架子,抱著膀子稱兄道弟都沒問題,曹魏也知道趙乾交好自己是為了逃出皇宮去澶州,希望自己在上京城防衛(wèi)方面留些空子,趙乾皇子逃了和陳諾諾的婚約,一心想逃出皇宮去澶州,這在皇宮內是個已經公開的秘密,也是一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不能說的秘密。
趙乾和曹魏相識還有一段故事,有一次曹魏喝醉酒,曾經口無遮攔的說過:“娘的,這群文臣真是聒噪,俺放個屁都比他們唱曲好聽。”后來這話不知道怎么被那群沒事專門找事的監(jiān)察御史聽到了,接連三天,每天三本奏章彈劾曹魏,不但要撤了曹魏的官位,而且要砍了曹魏的腦袋,以儆效尤。
曹魏那是一個后悔,私下都忍不住抽自己嘴巴子。
后來,趙乾低聲在曹魏耳邊說了一句話,曹魏面見圣上,一手搔腦袋,一邊挺無辜的說道:“陛下,這聒噪是啥意思,是吃的嗎?”
一句話不攻自破,曹魏連聒噪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說過這種話。
監(jiān)察御史大罵曹魏是“奸佞小人,奸詐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