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覆蓋了整個北方世界，銀裝素裹。

    蒼梨摸著隆起的小腹，停留在寢殿門口。夜晚的風(fēng)很是冷清；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狀態(tài)，她已經(jīng)一整天不被玉顏他們允許出門。她實在悶得有些無聊，只能站在這里發(fā)呆。

    “公主，夜深了，我們進去吧?！鄙徣厣蟻硖嵝训馈?br/>
    蒼梨點點頭，轉(zhuǎn)身走進屋里。

    “皇上派人傳話說，今晚會批奏折到很晚，讓公主你先休息?！鄙徣匾贿叴驖窳嗣?，一邊說道。

    “嗯，本宮知道了?！鄙n梨點點頭?！皩α?，蘭妃娘娘的手怎么樣了？”

    蓮蓉聞言低下頭，囁嚅著說：“奴婢打聽過了，御醫(yī)說蘭妃娘娘的手只是輕微燙傷，敷了藥得休養(yǎng)一段時日，可是奴婢……”

    蒼梨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說：“別想太多了。相信蘭妃娘娘也知道，你只是無心之失，她不會太責(zé)怪你的。”

    “就是因為蘭妃娘娘太心善，奴婢才……才更內(nèi)疚啊……”蓮蓉嘆著氣說。

    “你要真覺得內(nèi)疚，就抽點時間去康定宮看看吧，也代本宮表達一分歉意。怎么說，她也是因為本宮……”蒼梨真的沒想到，要生下肚子里這個孩子，竟然會經(jīng)歷這么多的波折，還會牽連到原本毫不相干的人。

    “公主你別這么說。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是奴婢粗手粗腳的，你可別想太多。你現(xiàn)在安心養(yǎng)胎就好，想太多對寶寶不好的?！鄙徣卣J真地皺著眉頭說。

    蒼梨摸了摸肚子。不管有什么煩惱的事情，一想到這個孩子還有幾個月就要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她的心內(nèi)就覺得開闊許多。無論如何，希望還在，只要血脈在延續(xù)，希望就不會消失。這個孩子在如此艱難的環(huán)境中求生，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理由先氣餒。

    “嗯。本宮乏了。你也下去休息吧?！?br/>
    “那公主若有什么事就喚奴婢?！鄙徣囟诘?。

    “知道了?！鄙n梨每天都要聽這句話好幾遍，表情有些無奈。她知道，這也是她們一個個對自己的關(guān)心。似乎越是接近臨盆的時間，大家就越是緊張。這么久的努力，誰也不想白費。如今，正是關(guān)鍵的時刻了。

    玉茗軒滅了燈，風(fēng)吹動著黑乎乎的燈籠。

    雪花飄落在地上，發(fā)出“簌簌”的響動，就好像野兔子在地里鉆洞，然后把頭埋在洞里，只留下一個有圓圓的小尾巴的屁股。

    蒼梨聽著這些細微的響動，慢慢睜開眼睛。

    似乎有什么異常的情況，她說不上來。

    有時候總覺得睡覺的時候，正有人在窗外盯著自己，也曾看見過黑影，她也覺得是自己眼花?？墒锹挠幸环N滲得慌的感覺在心里蔓延，驚出她一身冷汗。

    蒼梨試著抬頭向窗外看去。

    屏風(fēng)后面忽然閃出一個黑影！

    還不等蒼梨反應(yīng)過來，那黑影一把捂住她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蒼梨試圖掙扎，可是眼前忽然天旋地轉(zhuǎn)，黑暗中她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慢慢的，失去了最后的意識……

    冷。

    刺骨的寒冷無孔不入。

    蒼梨好像回轉(zhuǎn)過一些意識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道長長的階梯前面。

    一個身穿道袍的女道士正往階梯上緩緩地走著，走向道觀的大門。

    蒼梨心里突然被針扎了一般抽搐了一下。

    是她……是她嗎？

    蒼梨的心“噗噗”直跳。她提起裙子，沖著那背影跑去，一直跑、一直跑，可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接近那個背影。她們總是保持著相同的距離，好像永遠跨不過這一道鴻溝。

    “等等——”

    蒼梨張開干澀的喉嚨，艱難地喊了一聲。

    那背影停頓了腳步，開始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蒼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幾乎就要蹦出來。剎那間，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聽見有個聲音回蕩。

    “公主！醒醒，公主！”

    這是……蓮蓉的聲音？！

    蒼梨猛地睜開眼，看見的是玉茗軒的天花板。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蓮蓉和玉顏都守在身邊。

    “啊，可算是醒了。公主，你嚇?biāo)琅玖?！”蓮蓉滿臉冷汗地說。

    “發(fā)生……什么事了？”蒼梨摸著針扎一般疼的太陽穴問道。一切的事情就像一層薄薄的網(wǎng)籠罩在她身上，明明好像伸手就能觸碰到真實的世界，但那張網(wǎng)卻困住了她。

    “大清早就聽見你不停地叫喊。大概是又做惡夢了吧？”蓮蓉帶著疑問地說道，仿佛是向蒼梨求證。

    蒼梨閉上眼睛，想起那座山門，那道階梯，那個背影，心里如同排山倒海涌來無限思緒，無從理清。

    原來……一切都是夢嗎？

    那么，那個捂住她口鼻的黑影呢？！

    蒼梨正想著，外面卻在這個時候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讓開，讓開！”一陣粗暴的聲音。

    “發(fā)生什么事？”蒼梨抬起頭來向她們問道。

    蓮蓉同樣疑惑地搖搖頭?！坝耦伣隳阏疹欀髯樱页鋈タ纯??！?br/>
    “嗯?！绷栌耦侟c點頭，坐下來替蒼梨擦著臉上的冷汗?？此n白的臉色，那噩夢定也是不一般。

    蓮蓉剛走到院子里，就見羅更年領(lǐng)著一群侍衛(wèi)沖了進來。

    羅更年？真是久違了！

    蓮蓉先是一愣，微微挑起眉梢。

    不過這個家伙現(xiàn)在到這里來干什么？

    “何人在此喧嘩？難道不知道皇上有令，此地閑人勿擾嗎？”蓮蓉大聲地警告著，向著羅更年走去。“喲，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又是你啊。羅——統(tǒng)——領(lǐng)！”

    “太后要見憐貴人。請吧?！绷_更年不耐煩地說。

    “太后？”蓮蓉有些震驚。

    羅更年看蓮蓉的樣子，不知為何忽然冷冷一笑，說道：“太后有要事詢問，此刻正在佛堂等候?！?br/>
    “可是我家主子……”蓮蓉硬著頭皮，想搬出皇上的諭令來。

    誰知羅更年根本不買她的帳，口吻生硬地說道：“太后派我來，可不是跟你們打商量的。”

    “??？”正在寢殿門口查看情況的凌玉顏，聞言也倒吸一口冷氣。

    太后是鐵了心要見蒼梨了！

    可是這……

    敬嬤嬤這時走了出來，到蓮蓉身邊，理直氣壯地說道：“這里交給我。去找皇上?！?br/>
    “嗯?！鄙徣貞?yīng)著，就匆匆出門。

    羅更年也不阻攔，反而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可怕表情。

    “太后口諭，敬嬤嬤不會想抗旨吧？你們?nèi)羰沁@樣，可讓本統(tǒng)領(lǐng)不好辦了?！?br/>
    “不敢。羅統(tǒng)領(lǐng)放心，我們無意為難。只是皇上有旨，令我家娘娘在玉茗軒中休養(yǎng)，如今既然是太有的懿旨，我們自然也不敢不從。只是皇上的旨意，我們也是不敢違背，只好先征求過皇上的意見，再做定論了。否則若有任何差錯，皇上責(zé)怪下來，你我都是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的。”敬嬤嬤波瀾不驚地說。

    羅更年考慮了一下，倒也不好反駁，只能耐著性子跟她們耗。

    昨夜的那場大雪，如今漸成傾頹之勢，卻仍是綿延不絕。

    湛溪冒著風(fēng)雪疾步走向佛堂，小順子在后面拿著傘一路小跑也幾乎跟不上湛溪的步伐。

    佛堂里青煙裊裊，似乎還是安靜祥和的模樣，卻不知這份寧靜之下，掩蓋著多少未知的驚濤駭lang。

    太后給佛像上了一炷香，正往香爐里插。

    湛溪陰冷著目光盯著太后的背影，沉著嗓子問道：“太后這么快就忘了你與朕的約定嗎？朕已經(jīng)答應(yīng)會給你想要的，為何還要苦苦糾纏？你就當(dāng)真不能放過我們？”

    “皇上。哀家沒有教過你，身為帝王該有的穩(wěn)重嗎？”太后生硬地喝斷，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湛溪。她的眼神犀利無比，毫不避諱，像一把要將人肢解開來的利刃?！霸僬f，你這樣對你的母后說話，成何體統(tǒng)？”

    湛溪抿了抿唇，眼中燃燒著火焰，卻不得不平靜下來說道：“兒臣不敢忘記母后的教誨。所以兒臣也記得母后說過，信守承諾對一個人有多重要?！?br/>
    “皇上既然記得，就不該在這里質(zhì)問哀家。那日哀家跟你說過的話，你大概是全忘了——恩寵和地位，就好像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碧笠蛔忠活D地說，渾身散發(fā)出比雪還寒冷的氣息，氣勢咄咄逼人。

    湛溪一下子愣住了，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宮里，母憑子貴，抑或子憑母貴，都是一樣的道理，也都是皇上自己背叛了承諾，何怪哀家不留情面？如今哀家還留給你選擇的余地，也算對得起我們的母子情份?！碧罄^續(xù)說道。

    “你想做什么？”湛溪的手一下子捏成拳頭。

    “太后，人帶來了?！遍T外傳來花嬤嬤的聲音。

    湛溪循聲看去，花嬤嬤帶來的是一名被五花大綁的宮中侍衛(wèi)和一個面生的小宮女；那侍衛(wèi)被押著跪倒在地上，小宮女也隨著跪下行禮。

    隨后又傳來兩聲通報。

    “皇后駕到——”

    “蘭妃駕到——”

    主掌后宮的三人都到齊了，加上這一場面，湛溪幾乎可以猜到太后打的是什么算盤了。只是這一刻，他的心也瞬間淪入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