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祠堂門口的開闊的空地上擺著一張碩大的香案,案上擺著銅制云鳳紋三足鼎式香爐、三柱清煙自爐上裊裊而起,各式鮮果肉饌擺滿了香案,地上還擺了長龍似的炮仗。周友清、周悛領著十來個家人站在香案前引首翹盼。村人們許久沒見過這樣熱鬧的景像,因此里三層外三層的站滿人,把周友清他們團團圍住。
“我就說那小丫頭的話信不得,你們偏不信,瞧瞧,這場面還不夠么!”
“真是的呢,周家老頭兒還真看重這個侄孫啊,擺這么大的場面接他的牌位,當年老大人也沒這個排場呢!“
“哼,我倒覺著是他們故意做給人看的,老大人怎么也做過一縣的訓導,官雖不大總是為過官的,當年老大人進祠堂還不是冷清靜悄的,怎么輪到周恒這小后生,倒有這么大的場面了!”
“你就是個心思重的,凡事都要顛過來倒過去的想,恒哥兒年紀輕輕的就去了,長輩們多心疼他一些又有甚么了不得的?!?br/> 周友清耳聽得村人們的這些議論,心里歡喜面上越發(fā)擺了焦急的神色,又連連打發(fā)家人去察看,嘴上直埋怨道:“怎么還不來呢!錯過了時辰可怎么好?!?br/> 他這里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家人飛奔來報:“來了,來了?!?br/> 眾人引首望去,只見周慎披麻戴孝的捧著兄長的靈位,哀哀而來,后頭跟著華氏父子二人。周友清見了連忙吩咐家人道:“快把炮仗點了?!?br/> 家人答應著取過一支香點燃炮仗的引信,不大一會,“噼啪”聲起,登時一只火老鼠沿著紅色的長龍飛快竄去,所到之處龍身盡化灰燼。
周慎捧著靈位來至祠堂門前,先將靈位置于香案之上,他行過孝子之禮,(此處借用長兄如父的說法,周恒還沒孩子,所以由周慎代為孝子)周悛才將靈位移至墊著紅布的托盤迎進祠堂。周慎又朝著祠堂大門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方才起身。
知盛待周慎行過了禮,躬身上前掏出一個小包袱道:“這里是八十貫錢,老太爺-----”
不待知盛說完,周友清便推開他道:“這個不急,等會兒我還要去你們屋里,有話要同你們娘子說?!?br/> 正說著,周悛已從祠堂里出來了,周友清道:“悛哥兒陪我到你恒兄弟家走一趟。”
周悛應了一聲,忙上來扶著周友清朝周恒家而去,知盛同華叔相視一眼,只得抱起周慎跟了上去。
潤娘此時正在屋里用帕子包了剛煮好的雞子,在秋禾臉上紅腫的地方來回滾動,偶爾手重了些,秋禾便嘶嘶地叫疼,華嬸在旁瞅著,繃著臉訓斥道:“這回你可是知道了,仗著娘子疼你到處要人的強,這回可吃了牙尖嘴利的虧了,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了?!?br/> 秋禾聽了訓板著臉咬著牙,淚珠只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就是不落下來,潤娘聽了很是不悅,道:“嬸子瞧瞧去,阿哥他們回來了么!”
華嬸也知道潤娘不愛聽這話,卻還是勸道:“娘子也太護著秋禾了,把她縱得一點規(guī)矩都沒了,她這般掐尖要強的,以后可怎么找婆家。”
“我找不找婆家用不著嬸子操心!”秋禾“噌”地站了起來,沖華嬸嚷了一句,便抹著淚跑出去了。
華嬸見她如此,越發(fā)著惱了,手指著她去的方向,同潤娘道:“你瞧,你瞧,如今越發(fā)連說都說不得她了—---”
“嬸子!”潤娘忍不住搶斷道:“你怎么就不明白,他們哪里打的是秋禾,他們那是在打我的嘴巴子呢!”
華嬸不然道:“娘子怎么這么說,秋禾不說那句話,誰又會打她!”
“不說!”潤娘冷笑道:“不說,人當你是傻的!八十貫錢呢,若不是知盛、大奎前些時候早起貪黑的在地里察探,把佃戶們的帳算清楚了,咱們今年收不收得到八十貫錢的地租子還兩說呢。這會倒好,挨了人一嘴巴,還得送上辛苦錢。我就是不心疼錢,也得心疼知盛和大奎吧,那些日子他們哪一天不是三更睡五更起的!”
華嬸見她真動了怒,挪了挪嘴巴不說話了。一時屋子里沉悶異常常,倒是易嫂子走來稟道:“老太爺同悛大官人來了?!?br/> 潤娘皺眉道:“錢我不是讓知盛帶去了么,他們還來做甚么。”
華嬸生怕她又得罪了周友清他們,忙勸道:“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又是本家長輩,他們既登了門,娘子也就把過往的事放開些吧?!?br/> 潤娘冷眼掃去,華嬸便住了口,潤娘心里卻是憋著氣的,那老頭逼迫他們的事也才過去幾個月呢,況且今朝還鬧了一出,這些人倒全不計較,只一味的想要示好。
潤娘沉臉吩咐魯媽道:“讓他們在外廳候著,我就來?!闭f罷,她進到里屋對著妝鏡抹了些油膏,又抿了抿發(fā)髻,才扶著華嬸緩緩的向外廳去。
正廳上,周友清坐在上首吃著茶,今朝這一回鬧總算是扳回了臉面,且還落了好處,心里自是歡喜異常,再又編排著等會教訓潤娘的說辭,面上的冷肅瀉出幾分笑意。
潤娘一進廳門,就看見周友清身后立著的男子,倒是眼前一亮,這周悛倒與那韓國美男李俊基倒有幾分相似,但見他身長玉立面若敷粉,且眼帶桃花唇型單薄,雖是一身素袍唐巾,卻比他的妻子還要美上幾分,只默然而立,便有幾分雌雄莫辨的媚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