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禮已經(jīng)過去了月余,但陳熾的狀況絲毫沒有改觀。
他沉默而陰郁,像是回到了父母剛剛離世時候的時候。不,這么說也不對,他不像那個時候渾身長滿尖刺,而是像被拔掉了刺,任傷口一直在流血而置之不理。
似乎就在等著血流干的那一天。
雖然他大部分時候看上去沒什么變化,但只有身邊最親近的人才會知道——他白日里會嗜睡,但一旦睡著就會噩夢連連,會不斷驚跳驚醒——更甚至驚醒后,他在意識還不清醒的時候會選擇自殘。
為此家里連把水果刀都被涂芳給小心拿報紙裹了一層又一層,藏去柜子頂上。
至于廚房,只要不用的時候都是上鎖的。
涂芳和陳陽華憂心忡忡,特地去醫(yī)院咨詢過心理大夫。大夫說,這應(yīng)該是一種創(chuàng)傷性的應(yīng)激障礙,是患者精神創(chuàng)傷后的一種情緒紊亂狀態(tài)。會伴有焦慮、抑郁或自殺傾向。
陳陽華為此跟單位請了月余的長假,一直陪在侄子身邊。又去跟陳熾的學校為他申請了病休。
涂芳愁的連摘根菜都要掉眼淚,說本來還以為小虎這孩子終于是熬過去了,多難啊。沒想到你奶這一走,把他的魂也給帶走了。
他心里那個茬啊,始終還在那呢。去不掉啊。
陳冰這天下班回來,先去陳熾的房間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在書桌前學習,面色很平靜。她輕輕關(guān)上房門,看到陳陽華正在廚房張羅著做飯,她媽則在陽臺曬藥渣。
涂芳迷信徐姥爺?shù)闹兴幏?,一直在給陳熾包中藥。喝完的藥渣就在陽臺上曬干,然后趁月黑風高之時,偷偷把藥渣倒去小區(qū)里車輛走的最多的道路,讓人家的車輪給一遍遍軋過去。
這辦法還是樓上的馬姨告訴她的。
據(jù)說這樣,就會把病人的病氣都帶走,人就會痊愈。
涂芳臉皮薄,本不好意思做這些行徑。不過為了侄子,也就拼出去了老臉。
陳冰把父母叫去一處:“爸,媽,快臨近五一長假了,影樓派我去濱海采風,大約得需要個三四天?!?br/> 濱海市在他們的西南方向,路程大概三個小時,是座新興的沿海城市,風景很美。也是很多新人選擇拍海景的絕佳選址地。
因為臨近五一黃金周,也是婚慶時節(jié)的高峰,影樓要趕在高峰之前先去踩點,看能不能開辟出更好更新的拍攝地點。
按理說這種活應(yīng)該是攝影師的職責范疇,還輪不到她這個化妝造型師來操心。但這回陳冰主動請纓,說自己想試試。老板想著反正她之前也沒少出過外景,攝影的那套東西也都了解一些,所以就肯了。
這是工作,父母都沒什么可說的,只問她無其他同事一起,又囑咐她要注意安全。
陳冰說有一起的同事。(其實沒有……)
她想了想,又提議說:“我想把小虎哥也一起帶去,就當是散散心。我覺得能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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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的濱海市,已經(jīng)很有些初夏的勢頭。
櫻花已然謝了,但一蓬蓬的三色堇,不時在墻頭街角跳躍出一抹鮮艷的亮色。這座沿海城市的風也自帶特色,刮去人臉上,潮潮的,帶著特有的咸鮮味兒。
就像是海鮮。
陳冰預定的是一家近海的民宿,位置有些偏僻,遠離市中心,但環(huán)境優(yōu)越——背后就是濱海的一座市內(nèi)小山,雖然矮,卻郁郁蔥蔥,進山的小道兩旁開滿了白玉般的聚八仙。
而民宿是一家郊區(qū)農(nóng)村的自建別墅,因為旅游旺季還不曾到來,這座兩層的小樓只有陳冰和陳熾兩個人住——陳冰選了二樓最向陽的一間大房,房外面還有個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