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執(zhí)事隨著顧老爺手指的方向望去,光線不明的屋子角落里倦著一團暗影,液體從那里緩緩流出凝結成了一塊黑色。
丁執(zhí)事眼瞳不由地縮了縮。
樹香,竟然是樹香!
他的身體非常反常地扭曲著,曾經(jīng)紅撲撲的臉蛋呈死灰狀,他不用上前試探鼻息,就知道這個人沒氣了。
那么溫順的一個人,被人欺負了只知道哭的樹香。
他強打起精神笑道:“老爺……”
“什么都別說了!”顧老爺又指了指樹香的尸體:“桂官和百年都不見了!”
桂官,那個臉上永遠爽朗的笑容,每天非常認真地描紅,望著天空的眼眸充滿了憧憬的少年……是逃跑了嗎?終于等到了一個機會逃跑了嗎?和百年一起嗎?那個比女孩子還有漂亮精細的家伙?膽可真大啊!不知道這兩個家伙是不是被顧老爺調(diào)教多了,互相有了私情啊……
丁執(zhí)事腦袋里亂轉(zhuǎn),嘴上卻問道:“家里可丟了什么東西?”
顧老爺疑惑地皺了皺眉:“仔細查過了,什么東西都沒有丟?”
“什么東西都沒丟?”丁執(zhí)事傻了眼。
那憑什么跑出去。一沒錢,二沒戶籍。丁執(zhí)事這句嘴臨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顧老爺陰著臉:“家里一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聲不響的……,給我好好查查!”
丁執(zhí)事臉色疑重地回答:“是,請老爺放心吧!我一定把這兩個小兔崽子給抓回來給?!闭f著,他上前幾步走到顧老爺跟前,指著樹香的尸體用一種商量的口吻道:“老爺,你看這……”
顧老爺臉色陰晴不定地望了樹香的尸體一眼,狠狠地道:“給我丟出去喂狗!”
丁執(zhí)事應了一聲,轉(zhuǎn)身又喚了貼身的喜田囑咐了幾句,喜田轉(zhuǎn)身拿了一條涼席進來,丁執(zhí)事和喜田把樹香的尸體搬到了涼席上。
樹香的身子都軟成了幾段,喜田不忍地別過了臉去。
他們把樹香的尸體抬到院子中央,旁邊立刻有個小童上前幫忙。
丁執(zhí)事從懷里掏出幾兩碎銀子遞給那小童,低聲地說:“買口薄棺材……”
小童含眼感激地望著丁執(zhí)事點了點頭。
丁執(zhí)事和喜田又找了一些香灰灑在了有血漬的地方,光潔的青石地磚上留下了薄薄的灰。
做完了這些事,丁執(zhí)事背上已起了薄汗,他揮手讓喜田出去,然后給顧老爺續(xù)了一杯茶,低聲地說:“老爺,你且寬寬心,還好沒丟什么東西。這事還是悄悄的好,傳出去了,總是不體面……”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面就傳來硯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老爺,是內(nèi)院當差的趙嬤嬤,說有急事稟告?!?br/> 顧老爺瞇起眼睛看了丁執(zhí)事一眼。
丁執(zhí)事上前虛開了半扇門,隔著門縫問道:“什么事?”
趙嬤嬤滿頭大汗,神色慌張地道:“二姑娘,二姑娘不見了!”
“叭”地一聲,丁執(zhí)事身后傳來瓷器墜地的聲音。
丁執(zhí)事在心底呻吟道:完了,完了,四百兩,就這么沒了……
丁執(zhí)事有些疲憊地跨出顧府高高的門檻,身后的貼身小廝喜田就悄聲地說:“丁執(zhí)事,這,這到哪里去找啊?”
丁執(zhí)事雙手負背仰天笑了笑,不大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哪里找,慢慢的找唄?”
喜田一怔。
丁執(zhí)事笑瞇瞇地道:“這個桂官,還真看不出來,關鍵的時候竟然演了這么一出,拐了二姑娘跑了……嘖嘖嘖,這要是說出去誰信啊!也不知道這二姑娘知不知道桂官到底是干什么的……”
喜田聽著這話,怎么覺得丁執(zhí)事口里透出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呢!
“怎么說的,讀了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倍?zhí)事繼續(xù)贊嘆道,“調(diào)了二姑娘身邊的嬤嬤、丫頭陪著夫人去了棲霞觀,假傳老爺?shù)囊馑紡鸟R房里牽了兩匹腳力最好的馬,然后又請管角門的王婆子喝酒,趁著老爺不在家的時候拐了二姑娘跑了……嘖嘖嘖,真是個聰明的家伙!”
喜田聽了摸了摸腦袋,憨憨地說:“執(zhí)事怎么說是桂官拐了二姑娘跑了呢?百年也不見了??!說不定桂官是和百年跑了呢?”
“桂官如果不是為了拐二姑娘,怎么會去請王婆子喝酒呢?”丁執(zhí)事沉思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說不定是他們?nèi)齻€人一起跑了??蛇@樣也說不過去啊,桂官和二姑娘屋里的東西都收撿得干干凈凈,什么線索也沒有留下,但凡值點錢的東西都不見了,而百年的屋子卻亂糟糟的,連鋪蓋都沒有收撿好……”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慢悠悠地出了府門。
一個女孩子正蹲在顧府的東角門上。
都開春了,那姑娘還穿著一件天青色夾襖,不過腳上一雙黑色的千層底布鞋到是干干凈凈的。喜田最不喜歡邋遢的女孩子,一看那鞋立刻心生好感,上前問道:“你找誰?”
那女孩子低著頭,聲若蚊蠅:“我,我找,找秦大姑,說是在這里……”聲音甜甜糯糯的,帶著嫵媚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