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管家不是說翠云抱著孩子投河自盡了嗎？夫人的手上還有一只孩子的虎頭鞋。這是怎么回事呢？”
????“弄錯了——全弄錯了?！?br/>
????“抱著孩子跳河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翠云?！?br/>
????“單憑一只虎頭鞋，是不能說明一切的，一般人家，只要是生了男孩子，都會為孩子做一雙虎頭鞋——虎頭鞋的模樣也都大差不離，大同小異?！?br/>
????“另一座墳是誰的呢？”
????“你出事以后，你的妹妹也夭折了，夫人痛失兩個孩子，而且喪失了生育的能力，她已經(jīng)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人。”
????“現(xiàn)在，老天爺把你送到他們身邊，你不知道他們有多高興，我離開和園的時候，他們還沒有睡意。”
????“東兒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找到他們，千萬不要說傻話，做啥事?！?br/>
????“義父從小就跟著程家班闖蕩江湖，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義父最放不下的是程家班這二十幾個后生和女娃，為了討口飯吃，爹娘把他們交給我程五洲，我丟不下他們。”
????“至于向南，我更舍不得，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你也能看出來，梅其寶喜歡向南，向南也不討厭他”
????“義父有心成全他們，我早就想把程家班交給魏明遠(yuǎn)和梅其寶——這兩個人，不管是誰，都能把程家班的擔(dān)子挑起來?！?br/>
????“義父，您不留下來，豈不是要把向東的心撕成幾片嗎？”
????“如果爹娘認(rèn)了我，我絕不會讓義父離開我。過去，義父為了幫向東找到生身爹娘，所以才走南闖北?！?br/>
????“現(xiàn)在，向東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爹娘，程家班就用不著再到處跑了，不如在歇馬鎮(zhèn)安頓下來，這歇馬鎮(zhèn)、青州府和周邊已經(jīng)夠程家班跑了。”
????“這倒是可以考慮，剛才在譚老爺?shù)姆块g，老爺和太太也希望我和向南留下來，你想到的，老爺和太太也想到了?！?br/>
????“那明天的京城之行是不是可以不去了？”
????“義父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情。老爺夫人說，明天的安排不變，老爺夫人十九年前住在應(yīng)天府，夫人要帶著東兒故地重游，只有在哪里，你才能找到記憶中所有的東西?！?br/>
????“明天，義父和你一同去，歐陽大人也一同去。盛府的戲幾天后才開始，明后天正好有一個空檔?！?br/>
????“你去把魏明遠(yuǎn)和梅其寶叫過來，義父有話跟他們說?！?br/>
????程向東走出房門，不一會，程向東領(lǐng)著魏明遠(yuǎn)和梅其寶走進房間，兩個人在床沿上坐下。
????“明遠(yuǎn)，其寶，明天早上，吃過早飯以后，譚家派馬車送你們到盛府去?！?br/>
????“到盛府以后，你們倆和盛老爺商量一下三天的劇目，雖說盛府也不挑戲，但你們還是要問一下。禮多人不怪嘛！”
????“師傅，您明天不跟我們到盛府去嗎？”
????“明天，我和東兒到應(yīng)天府去有點事情，快的話第二天就回歇馬鎮(zhèn)?！?br/>
????“戲班子，你們倆照應(yīng)著點，該練功的練功，該吊嗓子的吊嗓子，該對戲的對戲，千萬不要閑著，人家是請我們?nèi)コ獞?，不是請我們?nèi)ネ娴??！?br/>
????“我們聽師傅的?！蔽好鬟h(yuǎn)道。
????“師傅放心，我們不會讓盛家人說閑話的?！泵菲鋵毜?。
????“還有，到盛府以后，人家安排住什么地方，你們就在什么地方呆著，老規(guī)矩不能忘。千萬不要讓主人說咱們不懂規(guī)矩?！?br/>
????“知道了?！?br/>
????“行，睡覺去吧！我和東兒明天早上還要早起?！?br/>
????“師傅，明天早上何時啟程？我們想送送師傅?！泵菲鋵毜?。
????“不用，把師傅交代你們的事情做好了就行了。”
????魏明遠(yuǎn)和梅其寶回房睡覺。
????程班主關(guān)上房門，插上門栓：“東兒，趕快睡覺。”
????“義父，你還沒有洗臉洗腳呢。一路顛簸，洗一下也能解解乏?！?br/>
????“不洗了，時間不早了，睡吧！”
????程向東沒有理會義父，從臉盆架上拿起一個臉盆和一個腳盆，他將臉盆放在桌子上，將腳盆放在床前。
????拎起暖壺往臉盆里面倒了一點熱水，用水瓢從一個木桶里面舀了一點涼水，用手試了試水溫，將一個布巾放進水中。然后將義父扶到桌子跟前。
????程班主眼睛有些潮濕：“東兒，今天，義父成全你的心愿，以后，這種事情就不是你該做的了?！?br/>
????“義父，只要義父和東兒在一起，東兒就伺候義父。不做這些事情，東兒心里不自在，覺也睡不踏實?！?br/>
????程向東給程班主洗完腳之后，父子倆脫衣、熄燈、睡覺。
????程班主很快就打起了呼?！邸⑻Я?。
????程向東躺在床上，圓睜雙眼，望著窗戶，輾轉(zhuǎn)反側(cè)，很久才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有亮，蒲管家就到熙園來叫門了。
????蒲管家敲門的聲音很低，昌平公主關(guān)照，不要吵醒其他人，一定要讓程家班的人多睡一會。
????程班主非常警覺，蒲管家敲了第一下，他就聽見了，他劃著火柴，點亮燈，披上衣服，跳下床，打開門：“蒲管家，我和東兒一會就到?！?br/>
????蒲管家走后，程班主推醒程向東，兩個人穿好衣服，簡單地洗了一下，然后躡手躡腳走出房間，走出熙園，穿過防雨棚，來到大門口。
????大門外的臺階下停著三輛馬車，三輛馬車駕轅的旁邊各放著一個腳蹬。
????昌平公主不想驚動其他人，所以選擇這時候出門。
????不一會，從院門里面走出一行人來。
????程班主迎上前去，程向東則站在臺階下面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他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人沒有動，但眼睛一直沒有閑著，他將目光投向從院門里面走出來的一行人，實際是在尋找老爺和夫人的身影，他尋找這兩個身影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
????現(xiàn)在，這兩個身影就在他的眼前。
????高鵬的手上抱著好幾件裘皮披風(fēng)，他走到程班主的跟前，將一件裘皮披風(fēng)遞到程班主的手上：
????“程班主，天氣冷，穿上這件披風(fēng)就不冷了?！?br/>
????早晨起來，程班主還真感到了一點寒意。
????昌平公主從高鵬的手上接過一件披風(fēng)，走下臺階，來到程向東的身邊：
????“程少主，把這件衣服披上，外面太冷，小心著涼?！?br/>
????梅子緊跟其后，從昌平公主的手上接過披風(fēng)披在程向東的身上。
????程向東什么都沒有說，但眼淚在眼窩里面直打轉(zhuǎn)。
????昌平公主幫程班主理好下擺，然后走到程向東的面前，幫他將披風(fēng)上的布帶子系好。
????四目對視，程向東能感覺到夫人的呼吸，還能感受到夫人身上的氣息。
????程班主系好披風(fēng)，走到昌平公主和程向東的跟前：“東兒，你扶夫人上車，路上多照應(yīng)著點。”程班主指著第一輛馬車道。
????“太太，您坐第一輛車。”高鵬走到大太太的跟前低聲道。
????“程少主，走，我們上車。”昌平公主拉著程向東的手——她的手抓得很緊，走到第一輛馬車跟前——第一輛馬車是由高鵬趕的。
????程向東像一個木偶一樣，跟在大太太的后面，在昌平公主牽住他的手之前，他看了一眼義父程班主。
????程班主朝程向東點了一下頭、擺了一下手。
????程班主是一個明白人，是時候把程向東交給他的生身爹娘了，既然雙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不著揣著明白裝糊涂了。
????遲認(rèn)是認(rèn)，晚認(rèn)也是認(rèn)，遲早要認(rèn)，晚認(rèn)不如早認(rèn)。他知道程向東不會反對，因為他已經(jīng)在心里和生身爹娘相認(rèn)——就差喊一聲爹娘了。
????這么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月已明，花已開。
????月為思念的親人而明，花為思念的親人而開。
????曹錕和趙庭臻將歐陽大人和程班主扶上第二輛馬車以后，然后坐在歐陽大人和程班主的身邊。
????譚國凱走到第一輛馬車跟前，他已經(jīng)看到程少主和夫人在梅子和高鵬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進了車廂
????昌平公主上車的時候，程向東和梅子一人一邊，將昌平公主扶進車廂，譚國凱的心里面感到非常的欣慰。
????昨天晚上睡覺之前，譚老爺就想象今天早晨夫妻倆和程少主會以什么樣的方式見面、相認(rèn)。
????還是昌平想的周到，給程班主、程少主和歐陽大人一人準(zhǔn)備了一件裘皮披風(fēng)。
????昨天晚上，夫人特地讓人從皮草行拿來了三件裘皮披風(fēng)，她親自為琛兒挑選了一件棕色披風(fēng)。
????第二輛馬車是由南梓翔趕的。
????坐在馬車上的程向東看著譚老爺在蒲管家的攙扶下走到馬車跟前，心里面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他不知道譚老爺會說些什么。
????雖然父子、母子相認(rèn)是遲早的事情，但他還是很緊張。
????自己雖然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小伙，十幾年來，爹、娘這兩個字還不曾從的嘴巴里面蹦出來過，也許在兩歲以前蹦出來過，但他已經(jīng)記不得了。
????譚老爺?shù)氖稚夏弥鴥蓚€毛絨絨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東西，隔著車簾，程向東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