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九年,十月,籍壅。
十月了卻了夏日的炎熱,開啟了秋風(fēng)的蕭瑟,北方大地上已經(jīng)開始能嗅到寒冷的氣息了,尤其樗地的海拔高,嚴(yán)寒要比其他地方來得更早一些。戰(zhàn)爭的威脅下,帶不走的東西瘋狂貶值,與之相反的是,能帶走的東西瘋狂漲價,糧米自不必說,連御寒的衣物都是貴的離譜。
貴還沒事,只要有,草芥?zhèn)儺吘箍恐靼拥睦媳疽ба肋€能買,關(guān)鍵是有錢還搶不著。籍壅城的裁縫們也很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棉花商人和布匹商人紛紛不做籍壅生意了,原材料早就短供好幾個月了。
最終一伙人就搶到了三件棉被和兩件冬衣,壓根不夠,戴矮子于是派于肥天天一大早上街去盯著,反正這小子就是天生的好事者,也算物盡其用了。
此時的戴矮子正抓著一根筆在一張桑皮紙面前沉思著,這樣鄭重其事地沉思并非在思考什么家國大事,而僅僅是在思索如何用自己會寫的寥寥幾個字拼湊成一份像樣的報告。他是個連握筆姿勢都極其粗糙的文盲,能認(rèn)得的字本就不多,更何況還讓他寫出來。
“江十一!過來!”
最終他決定尋求江十一的幫助,雖然他求人的口氣跟要債的口氣如出一轍,但江十一還是只能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戴爺,您這是鬧哪一出???”江十一看到戴矮子抓著筆,差點沒忍住笑,好在戴矮子的橫眉冷對最終還是讓他克制住了爆笑的沖動。
“你會寫幾個字?”
“難不成您這是又跟紙較上勁了?”
“少廢話,幾個?!?br/> “咱們半斤八兩吧,可能我比您多會寫一個字,江”
大文盲撞上小文盲,大眼瞪小眼,戴矮子的筆依舊懸在半空無法下落。
“那個,陳泌,馮老黑,都給老子過來?!?br/> 一高一黑的兩人聽見了戴矮子的吆喝也走了過來,但他們純屬來湊熱鬧,馮老黑把臉湊到桑皮紙上瞇著眼睛瞅了了好一會兒,一邊瞅著一邊拼命撓頭。戴矮子一掌蓋到他頭上,罵道:
“還沒寫呢,死瞎子瞅啥?!?br/> “哦,難怪?!瘪T老黑停止了瞅,卻加快了撓頭的速度,這架勢看來是對自己的發(fā)際線充滿信心。
“你不是會看病嗎?看病總是懂得寫幾個字吧?!?br/> “是,看病的都得要會開方子,但是我做不成醫(yī),就是因為我這眼睛寫不了字?!?br/> “滾滾滾,陳泌呢?”
打發(fā)走了馮老黑,迎來了陳泌這顆悶葫蘆,陳泌低頭看了看筆,又看了看紙,似乎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才朝戴矮子點點頭。
“真的假的,筆你拿去?!?br/> 陳泌接過戴矮子的筆,他調(diào)整了幾次握筆的姿勢,最終才確定下來一個很粗糙的文盲式抓筆,哪怕戴矮子和江十一這兩個死文盲都能迅速辨認(rèn)出這是個同類。
“拿來吧你!”
戴矮子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他把筆搶回來,繼續(xù)盯著桑皮紙思考人生。陳泌與馮老黑被戴矮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倒也早習(xí)慣了,而常年挨巴掌的江十一這時候好歹得整兩句。
“您到底要寫什么?您何苦這么刁難自己。”
“匯報啊。”
“匯報您不會派個人用嘴去說???”
“沒文書的話,到時候立功了誰知道是我立的功?!?br/> “是,文書要是中途被截了才最像樣,您得拉著大伙兒陪您一起被那神棍抓去祭天。”
江十一暗自叫罵戴矮子這廝是想軍功想瘋了,同時開始慶幸令高沒在身邊,如果他已經(jīng)死了,那只能說死得其所,活著也是助紂為虐。好在戴矮子并非冥頑不靈,為上司留下衡量軍功證據(jù)的同時也有可能是為敵軍留下逮捕細(xì)作的證據(jù)。
傳話的必須要是個既忠實,又能跑,而且還能正常說話的人,江十一和于肥很能跑但是不忠實,估計從這里出去就真跑了。陳泌倒是個老實娃,奈何不能好好說話。
余下的最佳人選非馮老黑莫屬,但是他那半瞎的眼睛在沒有戴矮子當(dāng)路標(biāo)的情況下,不知道能否完整跑個來回,于是戴矮子決定給馮老黑配另一個同樣身高特殊的路標(biāo)。
陳泌和馮老黑可謂天作之合,他們同樣忠實而且功能互補(bǔ),此任務(wù)便也就當(dāng)仁不讓了。
這次戴矮子倒也良心,把僅有的衣物棉被讓馮老黑和陳泌帶上,畢竟陳泌那巨大的身板一個人得裹兩身衣服才夠御寒,當(dāng)然這可能未必是什么良心,只是他不希望珍貴的情報石沉大海影響到他立功罷了。
結(jié)果沒過多久,兩人又轉(zhuǎn)了回來,一進(jìn)門就遭到正在喝酒的戴矮子破口大罵:
“你們這倆殘廢是一起瞎了是吧,迷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