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浮空鏡面搖晃不已。
沁州城內外,數(shù)十萬雙血紅目光死死盯著那道身影。
其人背影瘦削,三千雪絲舒展,悉數(shù)被飛雪覆蓋。
如同白發(fā)魔主。
但無人理解那道背影的孤獨與煎熬。
宋延清以百人逼迫他自裁,他究竟是愿不愿意?
北風肆虐,卻吹不散人們心中的憤慨與埋怨。
大雪飄飄,卻掩蓋不了沁州的暴虐與瘋狂。
整個城池仿佛都在波濤洶涌之中。
街頭巷尾,不斷有人從家中走出。
他們不再窩在火爐旁看熱鬧,反而是走出房門,抬眼透過天井、鼻孔以及那數(shù)面浮空鏡,關注東城境況。
有人在謾罵太子無能,也有人在暗自為夏侯淳感到不忿,但也有人冷眼旁觀,嗤笑他愚蠢。
而就在眾人嗤笑中,那道身影輕輕一顫。
繼而他微微垂首,第一次正視那百位‘死囚’。
面對死亡,他們丑態(tài)百出。
將人性不堪的一面徹底展露出來。
這時,他動了。
夏侯淳將手中長劍斜插在雪地。
身前長袍一掀。
噗通跪倒在地。
沁州百姓嘩然一片,謾罵聲戛然而止。
呼喊聲、嚎哭聲卻越發(fā)劇烈。
陣法之外,慕容煙眼皮子一跳。
天心臉色一沉,寒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莫非連拼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么?”
倒是方熙柔沉默少許后,緩緩言道:“我卻覺得,此時的他,才有真正資格被稱為大靖太子!”
慕容煙緘默少許后,輕聲道:“我明白了,世兄這一跪,跪的不是懦弱,而是責任。”
外圍,當夏侯淳跪下那一刻時,宋京瞳孔一縮。
他渾身一僵,似有不敢置信之色。
與身旁鄧廷楨羞憤大怒,大肆謾罵,斥責夏侯淳枉顧大靖朝廷尊嚴不同,宋京卻第一次露出心悅誠服之色。
他抿嘴不言,他第一時間明白了夏侯淳的打算。
故而他臉色堅毅,在身后數(shù)百城防營詫異之下,同樣一掀繡袍。
驀然一跪。
城中四散的沁州駐軍下意識抬頭,看著那個向上百死囚跪地的年輕身影。
他們目光復雜,抿嘴不言。
第一次。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大靖皇室下跪。
更是第一次看到大靖太子,向平民百姓下跪。
大靖,自立國以來,廢除了前燕朝覲下跪的禮儀,改以拱手抱拳執(zhí)禮。
故而,跪禮,也被稱為最隆重、最尊敬的禮節(jié)。
忽而,一位士卒單膝跪地。
嘩啦一聲,一伍跪地。
俄而,百騎營、千騎營下跪。
直至整個沁州軍,朝著東城下跪。
他們,因為失職、羞慚下跪。
沉默。
無數(shù)人沉默。
整個沁州城開始沉默。
..........
夏侯淳沉默半晌后,他聲音干澀沙啞,飄蕩在天地之間。
只聽他緩緩開口道:
“讓諸位深陷國賊妖孽之手,遭此大厄,不僅是百官失職,也是朝廷失察,本宮更是難辭其咎。”
“今日,本宮夏侯淳替沁州軍、府衙百官以及中樞諸臣,向沁州受難的百姓賠罪。”
“向你們賠罪!”
“向無辜慘死的沁州百姓賠罪。”
道完,他摘下了頭頂發(fā)冠。
俯身一拜。
轟?。?!
無數(shù)人瞪大了眼。
便是府衙內,那些職任官員也不禁沉默了。
夏侯淳沒有第一時間問責沁州百官,也沒有替朝廷遮掩,更沒有顧惜其皇室尊嚴。
他甚至沒有將沁州軍‘以下犯上’之事公之于眾。
反而一力擔之。
這,便是擔當。
不少人面色變幻,似有遲疑不決。
也有人面露慚愧,緘默不語。
但更多的人則是冷眼旁觀,靜待事態(tài)發(fā)展。
忽而,一道聲音響起。
“太子殿下千歲!!”
府衙內,諸位官員霍然轉頭。
只見那營衛(wèi)王瑾淚流滿面,拜俯在地。
他口中聲嘶力竭地道:“卑職原沁州軍伍長王瑾,拜見太子,殿下千歲!”
隨即,其身側數(shù)位士卒眼中露出認同,毫不猶豫地拜俯在地,齊聲高呼道:
“卑職拜見太子,殿下千歲!!”
俄而,數(shù)百城防營跪地,異口同聲地高呼道:“我等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少傾,城中沁州軍、城防營、巡街士卒們紛紛高呼:
“太子殿下千歲??!”
“殿下千歲?。 ?br/> 為民而戰(zhàn),為民下跪的太子。
值得他們效忠。
漸漸的,沁州城的高呼聲感染了城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