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食物還是寡淡,全看不出來周末改善伙食的樣子。成宥真有些落寞,只盛了碗湯。
“她先生來信說,自己跟兒子是分開關(guān)著的。被審訊的時候,她先生就覺著花姐應(yīng)該安全了,把這個罪啊全推到花姐身上。
那兒子沒經(jīng)過這些事兒啊,說是怕把爸媽交代了,連累了家人,就自己扛了,這才沒了命。
誒,也是個孝順孩子。”
悠美姐扒拉著面前的食物,黯然說道:
“是啊,你說那兒子死了,他當(dāng)爸爸的哪兒受得了啊,過不了多久就害了大病。
來信時候說,自己重病在床,旁的人沒人敢跟他家扯上關(guān)系,沒人管了,自己肯定是一死了。就讓花姐斷了c國那邊的念想,在h國好好活著吧?!?br/> 裴女士和悠美姐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每個字都在戳成宥真的心心窩子。
多半是遭遇過更能共情吧,宥真感到鉆心地疼,身上過敏一樣又起了很多風(fēng)疹。雖然只喝了幾口湯,卻一直反胃,難受極了。
“花姐原是個知識分子,在這邊做人蛇也是迫不得已。一個黑戶,哪有什么活命,只能在黑道混著。你看花姐身上的紋身,也是來了南邊紋的,上面那倆名字就是她丈夫和兒子的?!?br/> “是啊,聽說人家都把女孩賣給妓院啊什么的?;ń愣际前雅⑴礁@喝ィ竽苜u給有錢的人家當(dāng)養(yǎng)女吧,怎么說呢,也算給條活命吧。”
悠美姐喝了口水,“女人跟孩子,花姐都會對她們好一點兒?!?br/> 宥真問:“那她是怎么關(guān)進(jìn)來的呢?”
“不知道啊,沒人知道,她在這里有好久了,比我們幾個都早。那個,傳說挺多的,有說因為黑道抓的,有說因為拐帶了h國的孩子,反正什么都有?;ń愕男唐诓欢?,幾十年呢,估計是個數(shù)罪并罰?!庇泼来鹚?。
回去的時候,宥真看到花姐沒有動過,還在那里斜靠著。
她不知道如何應(yīng)付這場面,只好拿起一本書,假裝讀起來。那翻頁的聲音吵擾了成宥真的神經(jīng),她便不再看下去,只是盯著那書脊空白的地方。
宥真開始想成珉。成珉死的時候,她也和花姐一樣,沒見到自己兒子的最后一面。
她想到自己想放棄的上訴——如今聽了花姐的故事,她開始動搖了。李知恩說的沒錯,只有她找回了清白之身,才能請樸警官找到殺害成珉的真正兇手。
她又開始胡思亂想:如果真的像知恩說的那樣,成珉是被那個陪酒小姐殺掉的話,那他一定是怎么得罪人家了。
“難道他繼承了他爸的壞基因,讓人家懷了孩子?又或者把人家打了?”成宥真胡亂想著。
她不忍出聲吵到緬懷兒子的花姐,只得手指用力抓著地板。那指甲微微抻開的痛苦倒讓成宥真覺察到自己身體的感覺,才能慢慢平靜下來。
花姐突然哼起了歌,那歌聽起來是c國小調(diào)。她的聲音低沉,哼出的歌聲有力量、又動人。
不一會兒,整個筒道里稀稀拉拉地傳來女囚跟著哼歌的聲音:這里很多年長的女囚大多是脫北者,聽到熟悉的家鄉(xiāng)小調(diào),自然很能共鳴。
不幸的女人們以為離開了c國就能喘口氣,然而黑戶的身份、沒有國籍的命運(yùn)注定了她們在異鄉(xiāng)悲哀的下場。
“再怎么著,都是為了吃口飯啊,是為了活下去。”裴女士的話在宥真耳邊響起。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變差了很多。她想起自己在看守所挨的那幾次毒打:雖然被韓科長治好,可現(xiàn)在看上去不僅精神差了很多,身體再也復(fù)原不了了一樣。
她又想起2下3那個老太太。
“不知道她現(xiàn)在還好嗎?”
過了4點,女囚們就慵懶了起來。一周精神緊張、周六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都癱軟在牢房里。
筒道里漸漸傳來電視的聲音,有人看綜藝、有人聽新聞。只有宥真這間靜悄悄的。
花姐臉上留下雨后蝸牛般深深的淚痕,她的眼瞼下垂,看不出往日霸氣的模樣。
裴女士上前輕聲問了句什么,花姐才慢慢回復(fù)了精神,轉(zhuǎn)身道:“吃吧,吃點兒東西。大家一起?!?br/> “吃泡面。”裴女士高興地說了一嘴,那柴雞馬上笑了起來。
“來,宥真、柴雞你倆幫忙把東西收收,咱們吃拉面。”
“拉面?”宥真問。
“你就等著瞧吧!”
裴女士從架子上翻著存貨,挑出來5包方便面。她用指縫夾著那些泡面,來到監(jiān)室中央。
柴雞已經(jīng)占好地方,接過裴女士手中的面,技術(shù)熟練地撕開一個小口。
宥真湊過去看,那開口的位置和平日里自己打開的方法不一樣:在那包裝的背面縫合線的正中撕開一塊。
她正納悶著,裴女士提著水壺走過來。
“那調(diào)料包摳仔細(xì)點兒啊,看這回是不是運(yùn)氣好,都在背面?!?br/> 柴雞用手指輕輕從縫兒里伸進(jìn)去,把泡面調(diào)料和蔬菜包慢慢夾了出來。
“有一個是正面的,倒霉?!辈耠u嘟囔著,把泡面遞到裴女士手里。
裴女士熟練地把面板撅成兩半,那調(diào)料包正好從縫隙里露出來:“這不行了,多少次都學(xué)不會?!?br/> “那我手里沒準(zhǔn)兒嘛?!辈耠u撒著嬌。
悠美姐也湊過來,“今天水溫怎么樣?”
裴女士把方便面排列整齊,拆掉暖壺外裹著的高領(lǐng)毛衣,她把手背貼上去試了試溫度?!班?,還可以,天暖和了,水熱?!?br/> 監(jiān)獄也保持著看守所的流程,開水是定時發(fā)放的。
她仔細(xì)地把暖壺口對在方便面的開口上,熟練地往里倒水,那方便面包就一點一點兒脹了起來。待她一提水壺,那開口竟自動合上了。
裴女士小心翼翼地伺候好5包方便面,把暖壺交到了悠美姐手里。
悠美姐不知何時準(zhǔn)備了個飯盒,里面盛著半盒炸醬。她接過暖壺,在一次性飯盒里倒上滿滿一碗熱水,才用那毛衣重新裹緊,把暖壺挪開了。
花姐終于動了動。她把兒子的照片仔細(xì)地收好。再把那貢品一個一個拾掇起來,一部分放回架子上。
那貢品里有火腿腸。只見花姐剝開外皮后,把它拿在手掌上,用張塑料卡一片一片地切開。
“誒,你去拿下筷子啊?!庇泼澜忝钪耠u。
柴雞飛快地找來五雙筷子,一副一副擺在女人們的面前。
宥真拿起那筷子看,竟是用洗滌靈瓶子外的透明包裝紙一點兒一點卷起來的。
“真聰明啊?!?br/> 悠美姐聽到她的感嘆,笑著說道:“因陋就簡。在這監(jiān)獄里啊,就得自己想辦法。還是得活著有個人樣。”
“可不是,一會兒你多吃點兒,這幾個禮拜看你每次吃飯就吃那么一丁點,實在太少了。人是鐵飯是鋼嘛?!迸崤筷P(guān)切地說著,手里活兒也沒停下。她把那用作貢品的雜菜和魚干分放在一個塑料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