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后遺癥 寫情書
到四季海,交通比花半里再方便些,出門就是地鐵站。她從二號線換到三號線,地鐵上人很多,一眼掃過去沒有空位置。岑稚扶著手扶桿站穩(wěn),簡單估算閆燕批給的經(jīng)費,給謝逢周發(fā)去個數(shù)字,說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再商量。過了會兒。手機嗡嗡一震。廣播站a組–謝逢周:【是挺少?!俊@人好直接。這已經(jīng)是岑稚給的最高出價了,但對方是明拾,她心里清楚這點數(shù)字絕對夠不到明拾游戲日進賬的萬分之一。她正想著回去聯(lián)系下主編,聊天框里又冒出條消息。廣播站a組–謝逢周:【再往上加個216塊4?!酷摄铝恕T趺催€有零有整?對面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緊不慢地補充:【把上次那頓龍蝦錢結了?!勘凰惶嵝眩擅偷赜浧饋?。她請謝逢周吃飯。沒!付!錢!耳朵根臊得發(fā)燙,岑稚趕緊給他轉(zhuǎn)過去220,解釋:【不好意思,那天我喝醉了,不是故意要逃單的?!磕沁叞朦c也不客氣地收下錢,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畢竟你一直都是好學生,很懂五講四美?!酷桑骸啊彼廊サ挠洃浻珠_始攻擊她。她真的。好想。把這人拉黑。深呼吸一口氣壓下沖動,優(yōu)秀十佳社畜小岑同學面帶微笑地用力戳著鍵盤,詢問乙方爸爸下次見面時間。茨恩岑:【下周三可以嗎?】《汀宜今報》的瀏覽系統(tǒng)破到不能稱為查漏補缺了,那得是女媧補天。對方不再逗她:【這周末。】岑稚盯著氣泡里簡單三個字,忽然覺得謝逢周真是拽的很有資本。慕強心理每個人都有,岑稚也不例外。她很欣賞那些在專業(yè)領域里優(yōu)秀發(fā)光的人,于是退出聊天框后,一本正經(jīng)地給謝逢周改了備注。返回謝逢周的主頁時,岑稚發(fā)現(xiàn)他的微信名還真叫vento。她之前從沒注意過。岑稚在腦子里找了圈詞庫,不認識這個單詞,求知欲旺盛地查了查。地鐵上信號不好,加載緩慢,片刻后刷新出幾條搜索結果。意大利語,也是葡萄牙阿威羅小鎮(zhèn)的俗語?!缋视酗L的好天氣。–方子堯的局約在晚上十點,岑稚白天把系統(tǒng)升級進度和閆燕匯報了。向來波瀾不驚的閆主編難得露出分詫異:【你是怎么說服明拾接單的?】這個問題問到了岑稚。她還沒開始說服,謝逢周就答應了。岑稚想了想,籠統(tǒng)地回答:【謝先生為人溫和,很好說話?!块Z燕沉默半天,意味深長地問了句:【小岑,你和明拾那位認識啊?】最近總有人問這個問題,岑稚不禁開始回憶她高中到底和謝逢周打過什么交道,回憶到最后確實寥近于無。謝逢周讀書那會兒就是汀宜附中頂出名的風云人物,屬于走在一群會玩的人里面,他也很拔尖出挑的那種。校籃隊再加上校廣播站,每次他在,籃球場和午休欄目都期待值拉滿。文理科實驗班又在遙遙相隔的東西兩棟樓,岑稚沒怎么偶遇過他。處于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狀態(tài)。于是她搬出老答案:【校友。】閆燕這才不再問。將近晚上九點的時候,岑稚簡單收拾了一下,去市圖書館還了書,又轉(zhuǎn)地鐵四號線到酒吧街的tulk。金屬樂鼓噪,頂板射燈印出光怪陸離的糜艷。不到零點,舞池已經(jīng)拉開瘋狂熱鬧的狂歡,又是個不眠夜。岑稚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和方子堯說的一樣,包廂里的人岑稚大多都認識。她推門進來時,習慣性地環(huán)顧了圈,沒見到想見的人。方子奈坐在吧臺跟一個陌生帥哥學調(diào)酒,岑稚繞過牌桌去找她。方子奈給她調(diào)了杯藍色夏威夷:“岑哥,你來的時候見到我哥沒?”“沒有。”岑稚手指撥了下杯沿檸檬片,奇怪道,“不是他攢的局嗎?”“對啊?!狈阶幽纹财沧?,“你來之前他被葉辛楚叫出去了,現(xiàn)在都沒回來,不知道在聊什么?!比~辛楚和方子堯他們關系很好,她會來是意料之中。兩人聊什么,岑稚能猜個大概。她垂下睫毛,不帶停頓地喝完整杯酒。這樣的局沒什么意思,比起喝酒岑稚更喜歡待在家里看書。祝亥顏說她清心寡欲不冤枉她,和同齡人相比,她的愛好確實單調(diào)得乏善可陳。方子奈怕她無聊,投喂兔子似的時不時給她遞杯酒或者小零食。岑稚沒對謝逢周撒謊,她酒量真的可以,那天可能是心情不好。現(xiàn)在被方子奈拉著挨個嘗新調(diào)出的酒,她還能口齒清晰地給出幾句中肯意見。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瞥見不遠處玻璃圍欄前的兩人,岑稚擦拭指尖水珠的動作停了停,繼續(xù)往前。樓下舞池里喧燥的音樂隱約模糊掉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兩句?!啊降自趺聪氲??明明知道這個局什么意思,還拒掉不來?!薄澳惝敵鯙榱顺鰢质?,在外面待那么多年,他心里肯定有氣。他這人拉不下面子你也知道,你再多哄哄肯定就好,他還是喜歡你的?!比~辛楚是從小被人捧到大的嬌貴性子,哪兒肯一直低頭,聽聲音已經(jīng)不高興了:“我就是為他回的國,早知道一直被甩臉色,還不如不回來!”見這大小姐要鬧脾氣,方子堯連忙安慰,當和事佬:“別這么想啊,程二這些年心里一直都有你。”余光里路過道熟悉身影,方子堯轉(zhuǎn)頭叫了聲岑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拉過來,“岑岑也知道,你哥是不是……”岑稚將濕掉的紙巾揉成團,溫聲打斷:“他不是我哥。”方子堯愣了下,想說什么?!靶辛耍阋矂e替他說話了?!比~辛楚抱著胳膊,漂亮的瑞風眼掃過岑稚,“他要是真喜歡我,大學那會兒也不至于找別人寫情書哄我。”“……”岑稚捏著紙團的手指僵住。葉辛楚將微卷長發(fā)撥到肩后,神色嬌矜地抬起下頜:“他要是肯自己寫一封,我還能勉強原諒他?!闭f完踩著細跟轉(zhuǎn)身離開。方子堯長嘆口氣,往后靠在玻璃圍欄上,覺得這兩人的月老是真不好做,一個比一個脾氣傲。他扭頭看岑稚,有點無奈:“小祖宗,你說你剛剛打什么岔呢。你哥讀大學的時候?qū)π脸嗵厥猓悴槐任腋宄??”岑稚沉默地丟掉紙團。她其實并不清楚。程凇和葉辛楚確定關系那段時間,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考證比賽和社團活動上,盡量遠離兩人的生活。但總有人要硬拽著她參入進去,做絕美愛情的粘合劑氣氛組。葉辛楚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稍有些不順心就要作。程凇一般不計較,偶爾心煩也會起摩擦。每到這個時候,方子堯和曾銳就會讓岑稚去中間勸和:“你哥對你最沒脾氣,只有你說的他才聽?!彼柍腾。笳呙黠@不想多說,岑稚覺得她對他也沒多重要。就像程凇明明不記任何日子,連自己的生日都要別人提醒。岑稚卻聽說他給葉辛楚辦了很費心的生日會,醉春館三樓擺滿她喜歡的莫奈玫瑰。岑稚不提的話,他從來不會記得她的生日,也不祝她生日快樂。葉辛楚為了去翡冷翠留學,和程凇分手的那天,方子堯半夜打電話把岑稚叫起來。她睡眼惺忪地蓬散著長發(fā),披件羽絨服冒雪去找程凇,在包廂的沙發(fā)角落看見一張瑞士留學申請表。開車距離翡冷翠只有兩小時的國家。其實這些岑稚是無所謂的。所有的加起來都不如那封情書。兩人爭吵后,葉辛楚放話說讓程凇寫封情書哄她,否則她不會消氣。程凇哪里寫過,從來是別人寫給他。旁邊有人出主意:“岑岑不是文科學霸嗎?文采那么好肯定會寫。”岑稚當時拿著方子奈給她剝的橘子,裝沒聽見地低下頭,指尖發(fā)抖。心里祈禱千萬不要叫她。對面沙發(fā)上的人不說話,似乎也想起她高中作文經(jīng)常拿滿分。過了會兒開口:“岑吱吱。”岑稚慢慢地抬起眼。程凇將指間的煙锨滅,若有所思地瞧她,片刻后,問:“會寫嗎?”他說,“情書?!薄艾F(xiàn)在的手機密碼還是對方生日,也不知道他倆在別扭什么。”岑稚被方子堯的聲音拉回神。她平靜地點了點頭。方子堯再次嘆口氣,轉(zhuǎn)身要走。往前走兩步又停下,猶豫地回頭問:“岑岑,要不你再幫你哥……”想到岑稚剛剛的話,他改口,“幫程二再寫一封?反正你有經(jīng)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嘛。”岑稚沒吭聲。忽然明白為什么方子堯叫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