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溫驚慌失色，喝道：“你胡說什么！這里有客人，別來胡鬧！還不快回后院去！”
　　
　　孩子卻不依不饒：“爹，你別偏心袒護(hù)她！上次娘在花園里遇鬼嚇出病來，就是她裝的！我都知道呢！”
　　
　　楊昭的目光在孩子和吉溫身上一轉(zhuǎn)，便盯在菡玉臉上。
　　
　　吉溫強(qiáng)自鎮(zhèn)定，對兒子呵斥道：“這位是太常少卿，朝廷命官，你懂什么，盡會(huì)胡說！還不過來給吉少卿賠禮！”
　　
　　孩子這才分辨出眼前這人和他所說的小玉姐姐的差別，嘟著嘴不情不愿地走過來，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對菡玉拜了一拜。吉溫道：“吉少卿，犬子無狀，胡言亂語冒犯少卿，都怪下官教子無方，還望少卿恕罪?！?br/>　　
　　菡玉也發(fā)現(xiàn)楊昭在盯著她，緩聲道：“童言無忌，下官怎會(huì)與孩童計(jì)較。”
　　
　　吉溫道：“多謝少卿寬宥。內(nèi)子犬兒一再于相爺、少卿面前失禮，下官實(shí)在是萬分愧歉。請兩位移駕廳中，下官已擺好筵席，且容下官敬二位幾杯謝罪?！闭f著欠身欲引他們?nèi)霃d。
　　
　　菡玉也禮讓，楊昭卻不應(yīng)他二人，蹲下身對吉溫之子招招手，把他叫到身邊來。孩子乖巧地依著他，楊昭問：“你說的小玉姐姐，是誰呀？”
　　
　　吉溫大驚失色，厲聲道：“不可對相爺無禮！還不快退下！”
　　
　　楊昭斜睨吉溫一眼：“令郎活潑乖巧，我很是喜歡，跟他說兩句話，不知可不可以？”
　　
　　吉溫忙說：“難得他有如此福分?！庇謱鹤拥溃骸跋酄攩柲阍挘煤没卮?，可別又像剛才似的信口胡說！”
　　
　　孩子也看出父親很怕面前這個(gè)對自己笑瞇瞇的人，而他又說喜歡自己，膽子立刻大了，回答道：“小玉姐姐就是我的姐姐，不過……”他湊到楊昭耳邊，攏住嘴巴不讓別人聽到，“她是壞女人生的野種！她可壞了！”
　　
　　楊昭點(diǎn)頭，悄悄指了指菡玉，低聲問：“那你剛才為什么說她是你小玉姐姐假扮的？難道她們倆長得很像嗎？”
　　
　　“對啊！他們倆可像可像了，就像是一個(gè)人！”孩子用力點(diǎn)頭，“不過小玉姐姐沒有他這么高，也沒有他這么老，而且她是女的……”
　　
　　吉溫和菡玉聽不清他倆在說什么，各自心里焦急萬分。楊昭不知對孩子說了什么，他突然轉(zhuǎn)身往后院里跑去了。吉溫叫他也不回頭，只得向楊昭致歉道：“小兒無知，竟如此無禮，相爺……”
　　
　　“哪里哪里?！睏钫研χ酒鹕?，“令郎真是有趣，聰明伶俐，吉中丞有此佳兒，真是羨煞我這無兒無女的老光桿兒了。”
　　
　　吉溫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心里又有自己的思量，只能先接著他的話頭謙虛了一番。正要請他入席，忽聽孩子跑走的方向又傳來噔噔的腳步聲，急急忙忙地朝這邊跑過來。
　　
　　男孩催促著：“你快點(diǎn)跑嘛，有個(gè)比爹還大的官要見你呢！”
　　
　　一個(gè)女孩回道：“臭皮蛋，你又想怎么作弄我？什么大官，怎么會(huì)有當(dāng)官的要見我？你就是想拉我到外頭，叫客人們看看我這窮酸的樣子，讓我出丑是不是？我告訴你，要出丑也是你爹娘出丑，我還怕你們不成！”
　　
　　吉溫、菡玉聽到那女孩聲音俱是大驚失色。菡玉后退一步，只想拔腿就跑，手卻被楊昭攥住。她越是掙扎，他就握得越緊，眼看那邊男孩露出頭來，手里牽著一段白色的衣袖。她掙脫不得，只得閉上眼聽天由命。
　　
　　許久，也不見有任何動(dòng)靜，只聽耳邊不遠(yuǎn)處楊昭輕輕喚了一聲：“菡玉。”
　　
　　她睜開眼，眼前是一個(gè)十多歲的小女孩，長得又瘦又小，比旁邊小她幾歲的男孩還要矮上半頭。她穿著一身破舊的布衣，袖口褲管都短了一截，因?yàn)榇┑锰?，顏色已?jīng)污了，隱約可辨原來是素白的。一把枯草似的頭發(fā)胡亂編了個(gè)小辮蜷在腦后，又不聽話地戳出來，像個(gè)滑稽的小尾巴。而她的臉，雖然橫一搭豎一條地染滿污跡，面頰瘦得深凹下去，但那眉眼五官，那眼中倔強(qiáng)執(zhí)拗的神采，就好像自己照著鏡子，是再熟悉不過的容顏。
　　
　　男孩悄悄捅了捅女孩的胳膊：“你看那個(gè)穿白衣服的，是不是長得很像你？說不定是你外婆家的親戚呢！”
　　
　　女孩狠狠瞪他一眼：“我外婆家的人都死絕了！要是他們還活著，看見我這個(gè)樣子，還不拆了你爹娘的骨頭！”
　　
　　吉溫看一眼菡玉，面色如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