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婭把帳篷的簾子掀開一絲,透過縫隙,眺望著西方落日的方向。
殘陽為云霞鍍上淡紅的金色,像是燃燒的海,蒼紅色的云濤翻滾著,就像她的頭發(fā)一樣艷麗。
在她的身邊,躺著有著和安妮婭同樣紅發(fā)的女孩,雙目輕閉,呼吸輕微得仿佛不存在。
這是安妮婭的妹妹,自從那天羅馬士兵將姐妹拖進(jìn)森林后,妹妹就再也沒醒來過,或者可以說,她再也不愿醒來。
畢竟現(xiàn)實(shí)比夢境更像是一個(gè)噩夢。
布狄卡裹著披風(fēng),忽然掀開簾子進(jìn)來。
安妮婭嚇了一跳,兔子受驚似的往后一縮。
布狄卡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不用擔(dān)心,是我?!?br/> 母女有著同樣火紅的長發(fā),卷曲著披散在后,不同地是比起女兒,布狄卡的發(fā)色更接近鮮血。
“你感覺怎么樣,還痛嗎,一切還好吧?”布狄卡邊說邊上下檢查著女孩的身體。
明明一臉良母的表情和舉止,但她身上彌散的硝煙味,還有腰間挎著的短劍卻讓這一幕充滿矛盾感。
安妮婭看了一眼沉睡的妹妹,乖乖地?fù)u頭:“我沒事?!?br/> 布狄卡的視線掃過另一個(gè)女兒,心猛地刺痛,她呆呆凝視著那張易碎的小臉,緊咬嘴唇,介于憤怒與悲傷的情緒從心的深處流淌出來。
都怪自己,這一切都怪自己!
既沒有保護(hù)好丈夫留下的土地,也沒能保護(hù)好他們的女兒!
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死,以彌補(bǔ)犯下的過錯(cuò),但布狄卡知道,自己還不到那個(gè)時(shí)候,因?yàn)樵谀侵埃仨氉屃_馬人血債血償!
嘴里充斥著血腥的味道,布狄卡用力過猛,以至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忽地胸前一暖。
布狄卡低頭,看見眼前一抹玫瑰花似的紅。
安妮婭抱住母親,閉著眼,小臉像只貓似的輕輕蹭著。
布狄卡表情一松,怔怔地注視著女兒,猶豫了很久,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對不起......
她在心里默道。
“對不起?!卑材輯I突然開口。
布狄卡一愣:“嗯?”
“對不起,阿媽?!卑材輯I小聲說。
布狄卡心里涌起酸楚,抱住她:“你為什么這樣說,安妮,你并沒有對不起任何人?!?br/> 安妮婭搖搖頭,垂眼看著地下:“我沒能保護(hù)好啊嘛,也沒能保護(hù)好小妹......”
布狄卡的大腦仿佛瞬間被巨錘擊打,心緒一陣恍惚,她深深呼吸,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瘋狂眨著眼睛,但眼中還是泛出淚光。
她只能用力抱住女孩,用力一點(diǎn),再用力一點(diǎn),恨不得一輩子都不和她分離。
但這樣的溫情時(shí)刻總是容易被打斷。
帳篷外傳來了馬嘶聲,滿臉胡子的大漢探頭進(jìn)來:“女王,羅馬的軍隊(duì)來了?!?br/> 布狄卡趕緊抹了把眼角,收斂表情,面容再度繃緊:“讓大伙都準(zhǔn)備好。”
大漢點(diǎn)點(diǎn)頭,退了出去。
布狄卡懷中一動,安妮婭抬起頭,望著母親,眼神清澈而瑰麗。
“阿媽?!迸⒔械馈?br/> “嗯?”布狄卡為她理了理長發(fā),努力擺出微笑。
“我想和你一起,我也想上戰(zhàn)場?!卑材輯I說。
布狄卡沉默下去,她抱住女兒的頭,吻了吻她的發(fā)絲,深深地嗅著她的味道,像是在做無聲的道別。
良久,她在女孩的耳邊輕聲道:“照顧好你小妹,我很快就回來,相信我?!?br/> 說完,不等安妮婭的反應(yīng),布狄卡側(cè)著腦袋,站起來出了帳篷。
她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的眼淚。
賬外,林間,篝火叢生,打鐵聲、磨劍聲陣陣。
從各個(gè)部落趕來的凱爾特武士赤裸上身,滿臉橫肉,他們仰頭灌下烈酒,扎實(shí)的肌肉上涂抹著藍(lán)色的戰(zhàn)紋。
布狄卡朝他們走去,面容姣好,紅發(fā)如血,身著滿是血漬的皮甲披風(fēng),簡直像是一只誤入獅群的山貓。
“所有人!”
但一聲令下,卻無人膽敢不從,無數(shù)武士圍了上來。
布狄卡環(huán)視眾人,看著每一張面孔,好似要記下每個(gè)人的長相。
所有人沉默著,等待著女王說話。
“我現(xiàn)在很失望,”布狄卡開口,然后頓了頓,“因?yàn)檫@里的人,還是太多了?!?br/> 眾人不解,相互對視,目露疑惑。
布狄卡還沒完,譏諷一笑,右手一攤:“看看你們吧,那么多年來,沉溺在羅馬人給予玩具中,不能自拔!”
說著,她搶過身旁武士的酒罐,將紅色葡萄酒倒出,一把將罐子摔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