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一天傍晚,靠近慶州市郊區(qū)的澄河河畔。
兩邊河岸有七八艘挖沙船在趁著夜色挖沙,光著膀子的船工們將五角輪放入水中,對水底的砂石進行攪拌,疏松砂石。澄河水不但水質(zhì)清,砂石質(zhì)量也好,金黃色的砂石一攪就會變成一灘細沙。
船工們喜滋滋地操縱機器,拉動鏈板,將疏松的砂石通過鏈斗提出水面,放入篩沙機,篩沙機再將上好的砂石選進沙艙,沙艙的漏斗將這些砂石篩到傳輸帶上,送上岸邊??康睦耻?。
挖沙船不停地忙碌著,河面上,有一艘巡邏艇在來回巡邏,巡邏艇上的人員手中拿著對講機,時不時地和挖沙船上的安保人員聊著天。
兩邊河岸堤壩上,都有人在來回走動,仿佛在防備著什么。
此時,有一名身穿青袍、頭戴黃冠的道士出現(xiàn)在一艘小船上,要橫渡澄河。擺渡輪船不到天黑就收工回家,阻斷了兩岸的密切聯(lián)系,不遠處有一座橫跨兩岸的大橋正在建設中,不久的將來就可通路使用,但現(xiàn)在卻不行。這名道士無可奈何只好掏錢請了一艘小船幫助渡河,渡船費用是乘輪渡的十倍。
道士望著波濤壯闊的河面,再望著遠處河洲碧油油的花草樹木,用著一口四川方言,對著船夫嚷道:“格老子的,這澄河蠻漂亮的喲!”
船夫是個老漢,穿著短衫,用力滑動小船,見道士張嘴就是格老子的,頗為驚訝,心想,出家的道士不都是修行高深,仙風道骨的模樣嗎?此人怎么出口就是這樣!他遲楞楞地硬是沒有來得及應答,只是掩飾著自己驚訝的表情,使勁地點點頭。
青衣道士見狀一笑,為緩解船上尷尬氣氛,問道:“老哥,你每月在這里擺渡,能收入多少錢呢?”
老漢見道士面目并不兇惡,漸漸放下心來:“哪有什么固定收入?掙個零花錢,莊稼人還不靠種莊稼吃飯。”
道士指著那些亮著燈光的挖沙船道:“你們?yōu)槭裁床毁I艘挖沙船,在這河岸挖沙子,來錢不比擺渡快嗎?”
老漢像看著外星來客似地望著道士,笑道:“非法采沙,那是犯法的行為,河務局隨時會來人把你抓起來,我們怎么敢???”
“那辦個合法的采沙手續(xù)不就行了嗎?”
“合法的采沙手續(xù),哪有那么容易辦下來喲?聽說需要省里水務部門審批。光是審批費都要好幾百萬,我們窮苦的老百姓,一沒有錢,二沒有人,怎么可能辦到這合法的采沙手續(xù)呢?最近國家對砂石進行嚴格控制,管理得很嚴,那些正規(guī)的采沙企業(yè)都不容易通過審批呢!”
道士聞聽,指著那些采沙船道:“那這些采沙船如何辦到審批手續(xù)的?”
老漢望著這些采沙船,氣咻咻地道:“有正規(guī)的手續(xù),就不會趁著夜晚采沙了。你看,那艘巡邏艇,是防止水務局的船只查他們,沿途防備的,他們手中都有對講機,可以隨時通話聯(lián)系,方便得很喲!你再看河堤上,那兩個不停來回走動的人,他們也是在巡邏,防止檢查的?!?br/> “那他們不怕你們向政府通風報信嗎?”
老漢臉色變得晦暗,小聲道:“他們勢力很大,動不動就打人,砸東西,誰敢太歲爺頭上動土,去告他們?更何況,河務局的人都被他們給買通了,平時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br/> 老漢接著道:“今年三月份,我們村的阿福,到河務局告他們非法采沙,被他們打到家里,阿福被打得哭爹喊娘,拉貨的面包車都被燒了。后來公安局來了,聽說現(xiàn)在都沒破案,據(jù)說不知道是誰燒的,沒有人證。你說,誰還敢亂告狀?”
道士聽得怒火中燒,問道:“這伙人的頭頭是誰?”
老漢緊張得望了望四周,擺手阻止道:“這位爺,你是我擺渡的客人,說說閑話可以,你讓我告訴你誰是頭頭,你去找他算賬,后來查到我的頭上,我還有好果子吃嗎?道爺,我給你送上岸,任務就完成了,剛才說的話,權當放屁,可不敢和別人亂說?!?br/> 此時船只已經(jīng)快要到達對岸,這位道士面有慍色,剛要說話,河岸大堤上突然傳來哭泣的聲音,道士縱目望去,只見一名中年婦女,懷里抱著一捆燒紙,哀哀哭泣著向河岸邊行進,一邊走一邊哭喊著:“我的苦命的兒??!你死的好慘?。 ?br/> 道士又忙轉(zhuǎn)頭問老漢道:“這是怎么回事?”
老漢望著那婦女在河邊蹲下,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了燒紙,嘆了口氣道:“還不是這群土匪惹的禍,天天在這兒挖沙子,河邊原來很平順,大人小孩都經(jīng)常來這兒洗澡?,F(xiàn)在河邊都是三四米的深坑,不小心就會掉進去?!?br/> 他指著那哭泣的婦女說:“這是對岸東柳村劉三家里,前天她十三歲的兒子在這兒游泳,掉進水坑中淹死了?!?br/> “那這群人不賠償嗎?”
“賠?賠個毛線賠!私挖亂采的,誰承認挖的深坑,誰不得承擔亂采沙子的責任?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出頭了,鎮(zhèn)政府看著這家人可憐,沒辦法,出了五千元錢,草草將小孩給掩埋了。可憐?。⑷揖瓦@么一個兒子!現(xiàn)在大人都不敢在這兒游泳了?!?br/> 道士拍打著胸脯,面目猙獰地自言自語道:“真是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放眼船上,就想摔打船上的物品,終于忍了忍,沒有發(fā)作出來。
老漢見道士憋不住怒火,也嚇了一跳,加快劃船的力度,小船像箭一樣行進,很快停泊在岸邊。
道士付了船錢,提著背囊一個箭步跨上岸去,身形矯捷之極。
老漢愣了愣神,劃轉(zhuǎn)船頭,船只如飛般去了。
道士三步并做兩步,走到正在痛哭的婦女面前,問道:“這位大嫂因何哭泣???”
劉三家的停止哭泣,抬起頭來,見一個陌生的道士站在自己面前,正不知所措,道士又拍拍胸脯,開口道:“我不是歹人,你跟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我給你做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