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套間贈送無限暢飲酒水飲料,到了晚上,他們一人一杯雞尾酒,在泳池邊的桌子上,一邊喝一邊聊天。
星空濤濤,璀璨而盛大的白色光點高懸在頭頂,沉沉云色穿行,半遮半掩。
耳邊是風(fēng)卷海浪拍打船艙的聲音,深藍的浪花不知疲倦的沖刷著玻璃窗,洶涌而上,再倉皇落下。
和著夜風(fēng),陳延抿了一口酒,熱辣的液體滾進胃里,爽快又刺激。
他面色微醺,被風(fēng)吹得掙不開眼,笑笑道:“下次,就不能和你們一起打比賽了?!?br/>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喝得這么暢快,沒有一絲負擔(dān),不需要擔(dān)心宿醉對神經(jīng)末梢的影響,不需要害怕反應(yīng)力變慢。
他已經(jīng)退出那個熟悉又緊張的事業(yè)了,他自由了,卻孤獨著。
言易冰懶洋洋的靠在沙發(fā)一角,右手手肘支撐著小半身的重量,他一條腿抬起來,搭在椅子背,輕輕晃蕩著。
“瞎說什么呢,隨時一起排啊。”
他說罷,情緒不明的猛喝了一口酒,眉頭緊蹙了一下。
他面前,是被風(fēng)刮得東倒西歪的泳池水,晶瑩剔透的藍色夜燈照射著,水花像水晶塊一樣跳躍起來,再沒入池中。
池中央,是倉皇無措的小小浪花。
陳延笑了笑,朝他舉起杯,淡淡說了兩個字:“兄弟?!?br/>
其實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不會再投入到如此廢寢忘食的練習(xí)中,也不會厚著臉皮要這些朋友陪他打網(wǎng)游。
這就是自然規(guī)律,有人離開,有人進來,所以電競事業(yè)才能繁榮昌盛,永不落幕。
退役,總是伴隨著唏噓與傷感。
深夜風(fēng)大,其他游客都已經(jīng)回了室內(nèi),只有他們還在露天泳池呆著,吹著冷風(fēng),喝著冷酒。
誰都不愿意離開,昏暗的燈光下,寂靜的夜色里,更容易隱藏情緒。
畢竟這次是慶祝陳延退役,而不是憐憫。
郁晏拍拍陳延的肩膀,跟他碰了下杯:“以后也經(jīng)常出來玩?!?br/>
陳延笑:“嗯,以后我直播間你們也常來,我能當(dāng)半個主持,采訪你們的心路歷程?!?br/>
郁晏哼笑:“肉麻死了,我才不去。”
在場的選手,很多都年紀(jì)不小了,二十三的有幾個,今年不退明年也該退了,他們看到陳延,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不遠的未來,心中酸澀,實在說不出什么活躍氣氛的話,只能一個勁兒的喝悶酒。
言易冰更是個未知數(shù),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打到哪天。
退役這個事,對他來說比任何人都更刺耳,因為他幾乎每年都活在外界對他退役時間的討論里。
他已經(jīng)在這行八年了,雖然他媽總期盼他退役之后去讀書,但讀書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八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適應(yīng)。
陳延站起身來,舉著杯,鄭重其事的對所有東倒西歪的職業(yè)選手說:“能認識你們大家,真好,雖然之前的幾年,我們是競爭對手,互相算計,噴垃圾話,但我心里,把你們當(dāng)成親哥們兒,不舍得啊?!?br/>
陳延說罷,眼圈紅了。
他努力吸了下鼻子,一仰頭,干了整整一杯。
眼淚合著酒一起咽進胃里,也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陳馳直接低下頭,抹了把眼睛。
在axe當(dāng)隊長這幾年,多虧了陳延對他的無底線信任和扶持,他們走過了最難的時光,是最默契的搭檔。
本以為還可以并肩作戰(zhàn)幾年,但陳延卻因為傷病,不得不退了。
那么突然,根本不給他一點準(zhǔn)備的時間。
他這段時間一直忍著,憋著,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樣子,還和陳延打趣退役后的滋潤生活。
他憋了太久了,終于憋不住了。
他一點也不想陳延離開,但他不是醫(yī)生,治不好陳延不可逆的傷病,更不是神仙,不能讓陳延年輕幾歲。
陳馳一哭,氣氛頓時消沉下來。
高腳杯一杯一杯的還回去,又成沓的送過來。
喝了雞尾酒喝啤酒,喝了啤酒又喝白葡萄酒。
桌面上的披薩已經(jīng)徹底涼了,涼的發(fā)硬,香氣被風(fēng)一卷,消散的無影無蹤。
方銳的舌頭已經(jīng)有點不利索了,他扯住陳馳的衣服,強迫他抬起頭,口齒不清道:“都他媽說好的不哭,你哭個屁!”
陳馳卻還能聽清他的話,一抬手撥開他,罵罵咧咧道:“敢情不是你的副隊了,我哭關(guān)你屁事!”
明朗扯住他倆的手,晃晃悠悠的掰著:“撒開,耍什么酒瘋!”
路江河又端回來一盤水果拼盤,看見已經(jīng)有人撕扯上了,粗聲吼道:“郁晏,管管!”
郁晏掀起眼皮,抬腿踹了踹言易冰的白鞋:“說句話?!?br/>
言易冰閉了下眼,待臉上的涼意徹底蒸發(fā),他抬眸向欄桿外望去。
大海如此浩瀚,深沉的,神秘的,巨浪翻滾不迭,仿佛要把人吞噬進去,不見天日。
他瞇著眼努力遠望,只有一片迷蒙的霧氣,沒有島嶼,沒有落腳點,他們就這么孤零零的漂泊著,光是想想就讓人恐慌。
言易冰半只胳膊壓麻了,他掙扎著坐起來一些,衣服被壓得皺皺巴巴,露出小半截腰來。
七點半船上有百老匯經(jīng)典音樂劇片段表演,他為了看這個,沒吃多少東西。
現(xiàn)在喝多了酒,醉的很快。
船在輕輕晃著,他的腦袋也輕輕晃著,眼前發(fā)暈。
寒陌沒怎么喝酒,一直在幫忙送酒杯。
他瞄了言易冰一眼,清淡的藍色燈光下,言易冰露出的一小截腰肢格外顯眼。
風(fēng)這么大,吹久了會肚子疼。
他又看了看其他的選手。
有抱在一起痛哭的,有一杯杯悶頭干著酒的,有醉醺醺撕扯在一起的,還有半身泡在泳池里,凍得瑟瑟發(fā)抖也不愿意爬出來的。
簡直一片狼藉。
寒陌和陳延關(guān)系也不錯,雖然他沉默寡言,不太參加各種聚餐活動,但朋友有需要,他愿意傾盡全力幫助。
可是他還是哭不出來。
他哭不出來,是因為對這種程度的痛苦已經(jīng)免疫了。
他經(jīng)歷過人生的hard模式,已經(jīng)不太能輕易展現(xiàn)出脆弱的一面了。
但他看的出來,言易冰心情不好。
言易冰不愛說話,臉色涼著,目光望著海面,精致的側(cè)臉一半被光映照著,一般隱沒在陰影中。
凌亂的發(fā)絲在他眼前飄來飄去,和過分卷長的睫毛糾纏在一起。
寒陌恍惚,看到了曾經(jīng)趕他出zero的那個言易冰。
一樣的冷峻,抿著唇,杏核眼一眨不眨的望著一個地方,周身包裹著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