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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分宜縣。
嚴嵩已然八十五,患上了老人常得的癔癥??诹锵阉?,話都說不利索。嚴家成了他兒子嚴世藩做主。
嚴嵩神志清醒時,一再提醒兒子嚴世藩:“你始終算是個逃犯?;噬戏ㄍ忾_恩,不追究你逃回家的事,是看在爹和他三十年君臣之情的份兒上。你切忌不要在縣城里招搖過市。徐階、高拱、張居正那些人,時時刻刻都盯著你呢?!?br/>
嚴嵩一病,嚴世藩便將他的話拋在了腦后。
嚴家父子掌控朝野多年,貪墨的臟銀何止千萬?這么多銀子在手,嚴世藩這兩年只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大肆賄賂司禮監(jiān)掌印呂芳。他心中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朝廷是呂芳呂公公說了算。要想買自己的平安,就要給呂公公好處。
過年過節(jié),嚴世藩派人給呂芳送銀子;呂芳做壽,嚴世藩派人送銀子;呂芳喬遷新居,嚴世蕃派人送銀子;就連呂芳的小對食兒過生日,嚴世藩亦屁顛屁顛的送上大把的銀子。
不僅是呂芳,除了黃錦,司禮監(jiān)其他幾個秉筆亦沒少受嚴世藩的好處。
呂芳甚至托人給嚴世藩帶話:“有司禮監(jiān)在,沒人敢動你小閣老。”
這句話給嚴世藩吃了定心丸。于是乎,他開始干第二件事:在分宜城中大肆買地,擴建嚴家宅邸。
嚴世藩認為: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做了這么多年官兒,賺了這么多銀子?,F(xiàn)在回鄉(xiāng)了,不蓋個勝似永壽宮的大宅子,怎么對得起這些年的案牘勞神?
既然是蓋房子,就要雇傭民夫。
分宜縣城并不大,只有一萬多人。
嚴世藩竟雇傭了四千個民夫!分宜縣城里的壯年男人,幾乎都跑去給嚴家蓋房子了。因為嚴嵩給的工錢不低,比種地要劃算的多。
按理說,一個逃犯整天敲鑼打鼓的蓋房子,官府應該管。
然而,上到司禮監(jiān)、下到江西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袁州知府衙門、分宜縣衙門,全都被嚴世藩打點過了。幾乎所有官員都對嚴世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幾乎不等于全部。
袁州府新來了一個推官,此人名叫郭諫臣。他人如其名,是個敢說話的清流。
推官主管袁州一府的司法,這日,他騎著馬,到下屬的分宜縣視察訟獄。
一進城郭諫臣就驚呆了!全縣老少,扶老攜幼,簞食壺漿的在修一座宏偉無比的府邸。說是府邸,其實遠沒有宮殿二字貼切。
郭諫臣問路邊的一個老者:“鄉(xiāng)親們是在修誰家的房子?”
老者答道:“當然是修嚴家的房子了。除了他家,誰能有這等氣派?”
郭諫臣震驚了。早就聽說嚴世藩沒有去雷州戍邊,而是跑回了分宜老家。一個逃犯,竟然在老家如此招搖?大修府?。?br/>
郭諫臣走到工地邊上,想要記下嚴家新宅的占地田畝,看看嚴家是不是有違制的嫌疑。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嚴家雇傭的這四千多民夫里,自然有些個愛尋釁鬧事的刁民。
郭諫臣身旁,十幾個民夫壯漢正趁著吃午飯休息的當口,擲骰子耍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