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深夜,京城大雪。
大太監(jiān)李忠義正在皇帝寢宮等著皇帝休息,一連打了好幾個瞌睡,猛然間聽見一聲聲劇烈的咳嗽,忙叫身邊小太監(jiān)去拿參湯,臨近冬春交際,氣候反常,白日里太陽曬的人睜不開眼,等到太陽落山便是異常寒冷。
皇帝咳嗽止不住,一旁的筆掉了下去,印在讓到地上的手絹,黑紅相交,霎時可怖,喘不上氣,招手叫李忠義過來。
李忠義接過小太監(jiān)拿來的參湯,送到皇帝嘴邊,低聲道:“圣上,方才煮來的參湯,您喝點兒吧”。
皇帝顫巍巍接過印著青花鑲嵌金邊兒的碗,才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又吐了出來,擺擺手,沙啞道:“你過來”,一連又咳嗽了好幾聲。
李忠義湊近了皇帝,只聽皇帝斷斷續(xù)續(xù)道:“大皇子何在?”。
李忠義聞言一驚,身上冷汗直冒,低聲道:“圣上,大殿下還在西北邊陲呢,今年過年沒有回來”。
皇帝沉默許久,喃喃道:“我怕他起兵啊”。
李忠義渾身一抖,像是糟了重?fù)?,慌忙跪倒在地?br/> “禮兒從小不愛讀書,十六歲便去了西北,二十歲封為西北王,如今整個西北的大軍盡在他手中,那是我溧陽王朝的精銳,是曾經(jīng)跟著我踏遍天下的鐵騎,槍尖一抖,便是如夕陽一般的紅色,映的漫天都是紅光,何等威武?”。
許久又道:“可惜他讀了太少的書,不懂治國安邦之道”。說完長嘆一口氣。
低聲道:“二皇子周伯民,為人謙遜,體察民情,若能繼承大統(tǒng),必定為天下之?!薄P厍恢袀鱽硪魂嚐釟?,忍不住打斷了自己的話,又咳嗽了起來。
李忠義跪在一邊,不敢說話。
許久那咳嗽聲小了,又聽皇帝自言自語道:“可是,皇位不能給他,禮兒率兵來打,必然是天下大亂,朕只恨沒有早點收了他的兵權(quán),還是太過婦人之仁”。
想了半晌,輕呼道:“李忠義”。
“奴才在”。
“朕這一輩子,不信鬼神,不信長生,鞠躬盡瘁,車同軌,書同文,天下安定,百業(yè)具興,若是……早點收了禮兒的兵權(quán),就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去見太皇祖皇,可惜了……”。
許久一聲長嘆,突然笑了一聲,緊接著又咳嗽不止,低聲道:“可我總不能讓祖宗的江山在我手中分崩離析,若是傳位給民兒,禮兒勢必會起兵,那時候,叫朕怎么去見列祖列宗?嗯?”。
許久道:“拿筆寫吧”。
李忠義顫聲道:“寫什么?”。
“呵,你陪在朕身邊大半輩子,難道不知道么?別裝了,朕知道你心思機敏,這朝中,除了藺相,便只有你,皇宮大太監(jiān)李忠義,你若不是個太監(jiān),朕何嘗不想讓你身居三省,權(quán)秉六部,拿筆寫吧”。
李忠義涕淚橫流,俯身從案上拿起筆,只聽皇帝低聲道:“奉天承運,始皇帝詔曰,著西北王周伯禮,即刻入京,繼承大統(tǒng),二皇子周伯民,同根同祖,封亞圣,其位僅此于皇帝周伯禮,朝中行三拜六叩,稱千歲,欽此……”,那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后兩個字,幾乎只剩下氣流聲。
李忠義寫完,回身看皇帝,只見皇帝氣若游絲,已經(jīng)陷入昏迷,未來得及拿起一邊金印蓋上,連哭帶喊,滾爬到寢宮門口高呼:“傳……傳太醫(yī)……”。
回身將皇帝抱上龍床,收拾完了此間東西,忽然低頭看見那一張詔書,心中猛然被什么東西敲響,頓時渾身冷汗直冒,回頭看了看皇帝,伸手迅速將那詔書卷起來,換了一張沒有寫過字的空白圣旨,用力將皇帝金印蓋上去,又從一旁拿下玉璽,同樣蓋了上去,兩份揣進(jìn)懷里,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眼睛瞪的如同牛眼一般,使勁兒咽了咽唾沫,緊張的能聽到自己心跳,這一刻,這天地間只剩下了他的心跳這一種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還是這樣做了。
他心里也只有一種聲音:周伯禮不能為尊,哪怕他要起兵造反,老奴兢兢業(yè)業(yè)幾十年,今日也該您聽我的了,往后死了,任憑您在地下處置……總之,天下之主,非二皇子不可,我自小便帶著他哄著他,大皇子也絕不會讓他做亞圣,與其大皇子違反圣意,不如叫老奴一個人扛了……
心中萬般話都跳了出來,猛然間感覺有人拍自己肩膀,頓時嚇了一大跳,險些癱軟下去,見來人是御醫(yī),急忙讓開道:“老神仙,您趕緊給看看,圣上一直咳嗽不止”。
“是是是,我等必將盡心盡力”,那年邁的御醫(yī)拾起皇帝手腕,渾然沒發(fā)現(xiàn)李忠義悄悄從身后走了。
出了皇帝寢宮,李忠義像一只耗子一般,換上一身小太監(jiān)的衣服,急匆匆出了宮門,恨不得生出第三只腳,只當(dāng)自己便是天底下最惡的鬼,只有在此時,才能行走在蒼穹之下。
這一路,是趕往丞相府的。
相府的守衛(wèi)正打著瞌睡,猛然間見雪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一驚道:“什么人?”。
李忠義頭也不抬,拿出隨身太監(jiān)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