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叡山此時并不算寂靜。
這當然不是明智光秀弄出來的陣仗,而是這些僧人因為認為延歷寺是安全之地,將妻妾接到身邊生活后必然出現(xiàn)的喧嘩。對于自己導致織田家大將身死這一件事,他們沒有任何的愧疚,甚至還因為僧兵的久違的出動就取得了如此成果頗為欣喜,與妻妾一同飲酒作樂。
森可成的價值,他們并不知道,也完全不想知道。他們唯獨在意的是這一次終于被織田家廢棄的宇佐山城,從此再也不會影響延歷寺的經(jīng)濟,這也是他們對織田信長發(fā)起的警告——就算是再厲害的大名,也別想立于宗教之上。
僧人們的酒宴持續(xù)到半夜才停。為了不打草驚蛇,明智光秀帶著士兵在渡過琵琶湖之后,就先派出了足輕遠遠地打探,在聽到那邊到處都是醉酒之人才能說出的不敬胡話也沒有放松,直到連胡話的聲音都漸漸停息,亮著的燈除了每夜必點的外只剩下零星的幾盞的時候,才命士兵準備——用火箭和火把一同將比叡山變成火海!
織田家的大軍隨即沖上了比叡山!
比叡山的僧人大多剛剛?cè)雺?,被木頭燃燒的濃煙嗆醒或被女人的尖叫聲驚醒,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就忙著去查看情況。
映入眼中的,是幾乎連到天際的赤紅火焰。
這樣密集的火勢,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撲滅!
直到這時還有人認為只是一時失火,急急忙忙的去敲開那些已經(jīng)燒起卻無人打開門的房間,將小部分被煙嗆暈的僧人搶救出來。但他們只來得及敲開幾扇,手持武器、身著鎧甲的士兵們就已經(jīng)行進到了他們面前。
他們的甲胄只是普通的貨色,武器的質(zhì)地也只是過得去,甚至有的人在見到僧人的時候還會有下意識的雙手合十的動作,顯然不少是佛門信徒。但就算是這樣,在面對因為突然的大火而手無寸鐵的僧人們,他們也沒有多猶豫幾息,就朝著這些衣著凌亂的人揮下了兵刃。
被火映出赤紅之色的刀刃,是真的染上了赤紅!
為首的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下手尤其兇狠。他雖然年紀不大,但下手尤為兇狠,面上也是洶涌的恨意,連帶著揮動帶著鐮刃的長武器時也帶起一股勁風,以一種對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過于嫻熟的手段收割著人頭。
有離得稍遠的僧人在看到那一道奪命的兵刃冷光的時候連忙趴下,只覺得頭上一涼,緊接著就是陣陣的刺痛,并因為周邊未曾撲滅的火焰而越發(fā)劇烈。血飛快地流了他滿臉,糊的那雙眼都要睜不開。
頭皮被削掉一塊的僧人先是一驚,隨后對著揮動武器的少年色厲內(nèi)荏地咆哮道:“你們——為什么這樣做!難道你們是想與佛為敵嗎?!”
“那僧人插手俗世的戰(zhàn)斗,難道就是得到了佛的意見嗎!”攻擊了僧人的森長可暴怒地吼道,“既然你們自己意識不到,那就由我來讓你們認識到——”
“‘不要多管閑事’這件事!”
說完,他已經(jīng)又是一刀斬下!
烏黑長柄前端的鐮刃在他繼承于父親的大力之下,輕而易舉的割下了僧人的頭顱。原本就因為頭皮破裂而滿臉是血的人,根本無法躲避著瞄準他而來的一擊,只能在慌亂中抓起被烤的滾燙的釘耙,最終被連著棍子帶著脖子一起劈開,血咕嘟嘟從頸部的斷口里噴射出來,正對著的火勢都被澆熄了拳頭大的一塊。
織田家不乏有信佛的士兵,但在先陣的森長可如此拼命的情況下,這些備受三郎的政策帶來的優(yōu)惠的士兵們也不敢留手。漸漸的他們也就被血與火激起了兇性,不再顧忌這些人的僧侶身份,大肆沖殺起來。
只有在收割頭顱統(tǒng)計戰(zhàn)功的時候,摸到這些人光光的頭皮,才能再短暫的回憶起這些人是地位尊崇的僧人吧?
滿天的火與煙嗆得明智光秀隱隱又有咳嗽的欲望。他看著比叡山的連成一片的火勢,那雙和三郎一模一樣的雙眼透出罕見的冷酷——
不,只是因為是和三郎類似,才顯得這種冷酷十分罕見。
哪怕最終放棄“織田信長”的身份出逃,被當成繼承者培養(yǎng)了那么多年、在明智主家都已經(jīng)盡數(shù)身死時還能在朝倉謀得職位的他,怎么可能真的是性格溫軟的人!
如果說,要為三郎通往天下的道路掃平障礙的話……
那就讓他以“明智光秀”這個名字,把惡名盡數(shù)背負吧。
他如此想著,又忍不住在濃煙中彎下腰咳了兩聲。
因為之前就了解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明智光秀特意放棄了帶頭盔,只穿著剩下的具足部件,以便保持呼吸的順暢。相較只露出嘴唇的封閉面甲,面巾實在是要寬松太多,單純的素白布帛也沒有那樣閃亮的前立,免去了被人發(fā)現(xiàn)主將身體問題、導致在這十分敏感的攻擊僧侶的行動上多出不必要的麻煩。
從著火的屋舍中脫出,被足輕追擊只能狼狽地躲避著的、渾身是血的僧侶們,不知是誰哀叫道:“對佛門動手——織田信長,他是第六天魔王啊?。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