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衍回來得早。
這些天都沒有什么要務(wù),全城都投入在即將科考的氛圍里。
練兵場清點過人數(shù),早練結(jié)束之后,便迎來一年一次的短暫休憩時間,三三兩兩約著在城里轉(zhuǎn)轉(zhuǎn),晚間的時候還能回營地喝點酒。
算是少有的閑暇時光,所以這幾天王博衍都不太管他們,只是叮囑不要鬧出什么動靜,便自己也早早的回府了。
可監(jiān)管可靠的全程調(diào)兵情況卻要經(jīng)王元平的手統(tǒng)一分配,所以王博衍閑散的時間里,王元平倒是依舊忙碌在前線。
院兒里又只剩下杜文嬌,他回來的時候,肖玉瓚正帶了肖墨生要去拜訪。
肖玉瓚跟肖墨生稍微說了一下杜文嬌的情況,聽到說后娘的年歲比肖玉瓚還小的時候,肖墨生明顯是有什么話想說,但是忍了下來。
深宅大院里這樣的事情挺多的,各個家族之間為了鞏固關(guān)系,不被旁人插足分散了權(quán)利,聯(lián)姻是非常尋常的事情。
只是肖墨生覺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兩人剛到院子外,就見承安跟著王博衍一路過來了,王博衍顯然已經(jīng)從承安口中知道了肖墨生到了的事,看見肖墨生的時候,眼中的神情很平靜,倒是肖墨生,還沒有做好突然看見王博衍的心理準(zhǔn)備,一下子視線里面闖進(jìn)來這么個俊逸男子,怔住了。
肖墨生一直覺著,帝上京里被吹噓上天的王參將是不見得配得上他姐姐的。
冷疙瘩一樣的性子,同他姐姐這火熱性子撞上,豈不是要兩看兩生厭?
肖玉瓚身手好,對上這么個武狀元,說不準(zhǔn)不出三天就能打起來,房頂都給掀了。
不過現(xiàn)在看來,王家的院子都還好著,沒被掀掉,這個傳言里冷面無情的王參將也并非冷疙瘩一樣的性子,他快步到肖玉瓚面前的時候,肖墨生心還緊了一下。
結(jié)果下一秒,王博衍就毫無征兆的笑了,他不僅對肖玉瓚笑了,還對他也笑了,清澈的眸子看過來的時候,肖墨生覺得。。自己姐姐方才那樣的笑容,不是沒有道理的。
任憑誰得了這么個俊俏郎君,大概都是要笑出聲來的。
“墨生到了,路途遠(yuǎn),累么?”這話跟肖玉瓚問的差不多,聽著是真關(guān)心,原本還繃著臉的肖墨生緩緩搖了搖頭。
“準(zhǔn)備去哪兒?”王博衍也沒多問,知道他們姐弟剛剛才見著面,肯定有話要說,見他們出現(xiàn)在院門外,這才問一句。
他盯著肖玉瓚頭上的玉簪子看,心里輕飄飄的。
“我?guī)ヒ娨姺蛉?,他剛到,照理來說,該去打聲招呼的。”肖玉瓚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肖墨生,見他剛松緩下來的表情,徒然又變得肅然起來。
肖墨生抬眸盯著王博衍,似乎很在意接下來王博衍會說什么。
不過王博衍并沒有思索什么,可能連肖墨生審視的眼神都沒看見,他只是自然的拉過了肖玉瓚的手,便決定三個人一塊兒過去。
“我。。我自己帶著墨生去也行的?!毙び癍懩樣行┌l(fā)燙,她在家里的時候一直都是非常強(qiáng)勢的形象,現(xiàn)在突然在肖墨生面前被王博衍這樣一點小事都護(hù)著,總覺得怪怪的。
王博衍拉上就沒松,也沒應(yīng)肖玉瓚的話,反而轉(zhuǎn)臉同肖墨生道:“我單獨給你收拾了一間院落出來,不太大,但是安靜,就在漪瀾院后面那條小道過去,離你姐姐也近?!?br/>
肖墨生沒想到王博衍已經(jīng)都打點好了,惦記著他這兩日或許還要再看看書的情況,專門選了最安靜的角落。
“多謝姐夫?!毙つ_口聲音有些澀澀的,頭一次這么稱呼王博衍,還有點不適應(yīng)。
他拉著肖玉瓚,一副護(hù)犢子的樣子看著。。也莫名順眼。
不自覺就這么喊了。
“科考雖然重要,但也不必給自己過大壓力,放平心態(tài),興許一次便中了。”王博衍從方才,便瞧出來肖墨生眼里的憂心忡忡。
藏著股一定要考上的沖勁,卻又帶著一點急躁煩躁的慌亂。
雖然不知道肖墨生心里頭在想什么,但王博衍還是想提點他一句。
“太苛求,反而容易得失過重?!蓖醪┭艿穆曇艉茌p,卻很有力量。
肖墨生聽在耳里,悶不作聲,王博衍收回目光,沒再繼續(xù)說了。
很多事情,旁人的話其實并沒有多大用處的。
說到底,路是自己在走,能不能把控住自己的心境,也完全只能看自己而已。
去嬌靈院見杜文嬌,此時或許來得并不是時候。
三人剛進(jìn)院子,就被個小丫鬟攔了下來,小丫鬟慌慌張張的跪著,一句話都沒抖擻清楚。
隨后她身后的大堂里,就傳來了杜文嬌砸碎東西后的怒聲:“這個家如今倒是她肖玉瓚做主了?!”
“什么人想來咱們王家就來?她弟弟上府,提前說了么?!”
“一個個的,誰拿我當(dāng)夫人了?!漪瀾院的小蹄子都要踩到我頭上去了!”
“全都是混帳東西!”
孔嬤嬤勸了幾聲,杜文嬌的動靜才小了些。
肖玉瓚尷尬的拽了拽王博衍的衣袖:“要不。。還是回了吧。”
這時機(jī)也太不巧了。
王博衍臉色冷得很,聽見杜文嬌罵第二句的時候,眸子里的微光就很危險了。
他拽了肖玉瓚沒動:“你不是說要來么?走吧?!?br/>
什么時機(jī)合適不合適?他瞧現(xiàn)在進(jìn)去正合適。
小丫鬟攔不住王博衍,提了裙擺也只能跟上,幾人出現(xiàn)在大堂門口的時候,杜文嬌正拿了手邊的瓷瓶摔出去。
就碎在王博衍的腳下。
杜文嬌怒氣沖天的臉在看見王博衍的瞬間,凝固了。
她大概還沒想清楚要怎么解釋自己這沖天的怒意,又是砸東西,又是滿口胡話,下一秒看見肖玉瓚和她身后的男子時,這種凝固的表情又扭曲成更大的火氣,立刻就嗆聲道:“有事么?”
王博衍沒進(jìn)來,盯了孔嬤嬤一眼,孔嬤嬤便趕緊差人來把碎瓷給收整干凈了。
王博衍這才牽著肖玉瓚進(jìn)去坐下,杜文嬌直勾勾的盯著那兩只握在一起的手,整個人都在輕微的發(fā)抖。
肖墨生沒坐,站在肖玉瓚身邊,一臉不悅的望著杜文嬌。
杜文嬌還要借機(jī)發(fā)火,王博衍出了聲:“王家做主的是你,玉瓚也不必事事恭請,夫人以為呢?”
他聽見了,杜文嬌嘴角抽了一下,上趕著來護(hù)人是嗎?!
杜文嬌半響說不出話來,王博衍又接著道:“墨生是玉瓚的弟弟,既然叫我一聲姐夫,王家便不缺那么一個院子住人,夫人自持身份,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心中有數(shù)才好?!?br/>
王博衍少有跟她說那么多話的時候,就那么幾次,還都是為著護(hù)肖玉瓚的緣故。
比如現(xiàn)在。
杜文嬌生生吞下王博衍這么一句夫人該自持身份,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墨生,見過夫人?!?br/>
王博衍看一眼肖墨生,他倒是懂事,知道王博衍這是在護(hù)著肖玉瓚,自己不能先錯了規(guī)矩,是以雖然心里不爽,行動上還是給杜文嬌行了禮:“肖墨生見過夫人。”
王博衍抬眸,盯住了杜文嬌,漆黑的瞳孔里,散發(fā)著危險的光:“夫人可滿意了?”
杜文嬌眼角嘴角抽的厲害,說不過王博衍,也在肖墨生這兒挑不出毛病,哼了一聲后,干脆起身要走。
剛站起來,王博衍的聲音就徹底冷了下來:“夫人既然滿意了,便來說說方才從夫人嘴里說出來的那句小蹄子是誰?!彼又亓苏Z氣,顯然是生氣了,“夫人解釋過了,再來問問看,我是否滿意呢?”
肖玉瓚沒見過王博衍這么鋒芒畢露的樣子。
肖墨生也沒想到自己生氣的點王博衍竟然也注意到了。
他是真把肖玉瓚放在心上,也把旁人對肖玉瓚的態(tài)度放在心上,任何小事,只要落在小玉瓚的身上,對王博衍來說就算不上是小事。
反觀肖玉瓚,也同樣如此。
她可以自己受了這句話,杜文嬌罵兩句就罵兩句,只要沒踩了底線,她都愿意忍下來。
為什么?
只為了不想讓王博衍難做,不想這個家因為一些小事發(fā)生口角。
彼此為彼此而著想,肖墨生不由得要多想一些,他原本不樂意出嫁的姐姐,是怎么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里面,和王博衍達(dá)到這樣互愛互憐的地步的?
杜文嬌在聽見王博衍開口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聽完王博衍的話以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都聽見了什么。
她回身時候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下難以置信的困惑,抬手指了指自己,反問道:“解釋?你要我給你解釋?”
王博衍端正坐著,目光冷冽:“夫人若是覺得沒有必要解釋,那便直接道歉吧。”
而王博衍身旁的肖玉瓚,也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仿佛只要王博衍不怕,不覺得是小事,也不在乎爭執(zhí)的話,她也就陪他。
真正孤立無援的人,從剛才開始,便已經(jīng)是杜文嬌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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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御史常家門口的馬車將將停穩(wěn),趕馬的小廝跳下去端了凳來,便趕緊撩起車簾迎接馬車上的人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