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
杜文嬌臉色煞白的坐在正堂,距離王博衍三人離開已經(jīng)快要一炷香的時間,她才艱難的罵出這么兩個字來。
這些年,王博衍從來沒有這般強勢過。
哪怕是當年發(fā)生了那般不堪的事情,王博衍依舊沒有什么波動,坦然接受以及穩(wěn)若泰山的心性,早就是杜文嬌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
如今這樣的印象被一次又一次的打破,杜文嬌終于意識到,王博衍和肖玉瓚之間,并不是還沒有發(fā)生什么,而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什么,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而她不知道的事,導致了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
肖玉瓚一定看過畫卷了,這么久了,那畫明顯得是個人都忽視不了,肖玉瓚心里埋著疙瘩,更不可能真的一直不去看。
看過了,便該知道王博衍拿她當?shù)氖鞘裁?,兩人之間的嫌隙也該有了才對。
可杜文嬌算是看明白了,這兩人嫌隙倒是沒有,越發(fā)黏糊在一起倒是真的!
王博衍從沒這么護著一個人過!
唯一一次比這次還要嚴重的發(fā)火,便是她擅入書房碰過他的畫那一次,王博衍眼中的怒意簡直要把她焚燒成灰燼。
那么多年過去了,杜文嬌依舊記得那時候王博衍的眼神。
那時候杜文嬌便知道,那些畫雖然坦蕩掛著,可每一副都是王博衍的心上禁忌,摸不得,碰不得,提不得。
可為什么肖玉瓚沒事?!
到底是為什么?!
孔嬤嬤也一直沉默著沒說話,想來也是被王博衍的行為驚著了。
聽見杜文嬌罵了這么聲,才回過神來,小聲的勸杜文嬌:“夫人那話的確是說得過了,就是再生氣,也不能罵少夫人是小蹄子吶。”
不怪王博衍生氣,這些閨閣里面私下里罵狐媚子的話給他聽了去,當然是要討個說法的。
王博衍方才實在是過于強勢了,杜文嬌氣得發(fā)笑,搬出自己的身份來壓他,王博衍竟然也半點不肯讓步。
到底也是杜文嬌理虧,王博衍冷臉問她:“高門杜家教出來的女兒,便是這般涵養(yǎng)?看來是時候請?zhí)镁诉^來,好好聊一聊了?!?br/>
杜文嬌一聽見王博衍提自己父親,整個人立刻就從無比氣憤的怒意中抽身出來了。
她冷靜得特別快,王博衍提的這個人對于杜文嬌來說就像是澆在滾鐵上的一盆冰水,瞬間就降溫降得徹徹底底,她因為極端憤怒而發(fā)抖的身子也漸漸鎮(zhèn)靜下來。
那個男人對杜文嬌來說,是魔鬼,是心坎上永遠不能愈合的刀疤,王博衍一句話打中她的七寸,打得她無力還擊,全盤崩塌。
杜文嬌就站在不遠處,肖玉瓚確信,自己在杜文嬌的眼里,看見了墜入深淵一般的絕望黑暗,但很快,她便眨了眨眼睛,恢復了清明。
“對不起?!?br/>
杜文嬌道歉得非常干脆,好像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繼續(xù)強硬下去,王博衍當即便會差人到杜家拜訪一般。
她寧愿忍下屈辱,放下身姿,開口道歉,也不愿意再見到王博衍口中的那個男人。
王博衍對杜文嬌的致歉欣然接受,他站起身來,握緊肖玉瓚的手,離開之前,還特意補了一句:“好自為之?!?br/>
此時已經(jīng)回到漪瀾院的肖玉瓚,進了房間之后,便一直在回想杜文嬌的那個眼神以及反常的態(tài)度。
在肖玉瓚的心里,家人一直都是自己最堅實的后盾,卻也知道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夠很好的相處,一家子反目成仇的例子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而杜文嬌和她父親的關(guān)系,顯然屬于后者。
一般來說,不管自己是對是錯,娘家人都應(yīng)該是無條件站在自己這方的,王博衍就算是要請她父親來,杜文嬌也不應(yīng)該害怕什么,反而應(yīng)當是氣焰更高才對。
可是從杜文嬌的反應(yīng)來看,王博衍顯然是知道,杜文嬌絕不愿意見到她父親的。
父女兩的關(guān)系,非常惡劣,惡劣到杜文嬌聽見那人,就能夠毫不猶豫的‘求饒’。
王博衍不是那種逮住別人的痛處便瘋狂加以利用,無休止翻出來威脅的人。
他今天驟然提起,顯然是不想跟杜文嬌廢話。
這是個警告。
讓杜文嬌不要再來招惹肖玉瓚,也不要再讓他聽見任何不妥當?shù)难哉摗?br/>
否則真惹火了他,他手里掌握著的東西隨便翻出來一個,就能讓她生不如死!
當年那個躲在她身后的男孩長大了。
變成了非??煽?,聰慧且有手段的人。
知世故而不世故,知人心而不濫用。
她反而變成了那個躲在眾人身后,畏手畏腳,不敢再冒進的人了。
肖玉瓚嘆口氣笑笑,自己保護了半輩子旁人,如今也體會了被人保護的滋味,倒也不差。
王博衍領(lǐng)著肖墨生去看新收拾出來的院子,看看還要不要再添點他常用的東西,小椒伺候在邊上,高興的一直在說話。
“常公子和孟大哥來了,這下咱們公子也來了,奴婢剛開始還怕帝上京里頭就小姐一個,日子難熬,這下好了,都熱鬧起來了。”
“奴婢聽說啊,科考三日都要住在考場里頭,也不知道公子受不受得住,明兒奴婢就給公子收拾東西,菩薩保佑,咱們公子一定上榜!”
“對了,菩薩,沒有菩薩。?!?br/>
“不過心誠則靈,我跪著求,菩薩應(yīng)當也能聽見的?!?br/>
肖玉瓚被她念得想笑:“你要是這般念叨著求菩薩,菩薩肯定被你吵得頭疼,先來看你求的是什么?!?br/>
小椒嘿嘿笑:“那最好了,咱們公子真才實學,菩薩肯定能看到的?!?br/>
“既是真才實學,那還拜什么菩薩?”
這話小椒可就不認同了,她雙手合十念叨道:“有真才實學,還得要有好運氣才行,有了運氣,咱們公子指不定一鳴驚人,拿個榜首呢?”
肖玉瓚抿嘴笑,拽過小椒來:“那你私下拜拜,別叫墨生聽了去,他曉得了肯定笑你,就不靈了?!?br/>
小椒深以為然,當即就捂了嘴,連連點頭,覺得肖玉瓚說得對。
王博衍回來的時候,肖墨生沒跟著一并過來,肖玉瓚站起身來朝外邊看了一眼,也沒看見肖墨生的身影:“墨生呢?”
王博衍似乎在想事情,他眸子很深,說墨生覺得有些累了,準備歇一會兒,晚膳的時候會過來。
說完,又讓小椒出去,把門也給關(guān)上。
他突然這樣,肖玉瓚覺得奇怪,但還是等小椒出去關(guān)上門之后,才問他:“你怎么了?”
王博衍望著她,像是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良久之后,他似乎是失敗了,近在眼前的肖玉瓚,被他伸手抱緊。
明明高出她許多,但王博衍的臉埋下來貼緊她的脖頸的時候,肖玉瓚有一種他還是在依靠著自己的感覺。
“怎么了?”肖玉瓚環(huán)住他,也貼緊他的肩膀,輕輕拍過他堅實的后背。
王博衍的鼻息很近,溫熱的打在脖子上,麻酥酥的癢。
他悶聲開口,把她抱得更緊一些:“我想抱抱你。”
肖玉瓚笑,應(yīng)聲說好,這不是抱著呢?
王博衍抿緊嘴唇?jīng)]說話。
他想回到更久之前,穿越人海,穿越流言,去抱抱那時候的她。
方才,肖墨生同他說了些話。
和之前常護說的意思差不多,但從朋友嘴里說出來,和從家里嘴里說出來,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肖墨生之前一直對王博衍沒什么好印象,可能是因為曾經(jīng)肖玉瓚被傷過很深的緣故,肖墨生怕她再次受傷,是以經(jīng)過方才杜文嬌的事情后,肖墨生心里才算是稍微接受了王博衍一些。
“我姐姐是很好的人,她心里藏了很多苦,從來也沒說過,姐夫,你若是真心喜歡我姐姐,請你一定要一直對她好?!?br/>
“往后我也會在帝上京,若你哄了她真心,又棄她于不顧,川渝肖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王博衍只應(yīng)了一句:“我會,你放心?!?br/>
他此時抱著她,卻不敢問她這些年到底都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怕揭她傷疤,也怕自己承受不住。
光是從旁人嘴里聽來的寥寥數(shù)語,他已經(jīng)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若是當年他在。。
“玉瓚?!蓖醪┭艿穆曇粲行﹩。び癍懖恢浪趺戳?,只是輕聲的答應(yīng)。
“以后,有我在?!蓖醪┭茴D了很久才接著道。
這句話好像是他從肺腑里摳出來的,他說得很重,似乎也沒想得到回應(yīng)。
更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
肖玉瓚哄他:“好,我知道?!?br/>
王博衍抱了很久,再松開的時候,眸子里面那種深意才終于消散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肖墨生都很少出那個小院子。
科考進場的早晨,王博衍和肖玉瓚一起送肖墨生前去趕考。
這是帝上京的大日子,更是昊月國的大日子。
全國各地前來的考生們齊聚于此。
帝上京里車水馬龍,有來湊熱鬧的民眾,有來借機生財?shù)纳特?,馬車遠遠的便要停下,前方人山人海,只能看見攢動的人影。
肖墨生站在遠處往那邊看了會兒,深吸口氣后,突然對肖玉瓚道:“姐姐,送到這里便可以了,我自己過去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