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得知后，除了一聲嘆息，她不知道如何表示對于張三嬸一家遭遇的看法，畢竟江家的事情自己和丈夫都摻和進去了，無論是對張三嬸家同情還是憐憫、或者鄙視，她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太虛偽了，倒不如什么評價都沒有。

????凡事，她只求自己無愧于心，不負父母師父曾經(jīng)的教導(dǎo)。

????正，人之一生，要走正道。

????摸了摸尖尖的肚子，秀姑希望自己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個正直的人，走正道，做正事，性格圓滑也好，跳脫也好，冷酷淡漠也好，哪怕行事使出了陰謀詭計，但是，只要做到一個正字，不害無辜，不走邪道，他就無愧于人，是蒼天之下的那個人。

????她也這么教導(dǎo)壯壯，就著村中風(fēng)傳的張三嬸一家之事詳細教他為人之道，壯壯過了年就已十歲，算是半大的孩子了，有些事應(yīng)該讓他知道，并且做出判斷。

????“娘放心，我以后一定做個好人，不學(xué)三奶奶家的叔叔們?！眽褖燕嵵氐氐?。

????他天天在村里玩，聽到好多人都罵三奶奶家，說他們家藏奸，說他們家可惡，做了壞事還把自己標(biāo)榜為不嫌貧愛富的大好人等等，他覺得三奶奶家變得好壞。

????壯壯一五一十地學(xué)給秀姑聽，秀姑搖頭一笑，“好人？什么是好人呢？凡是這樣指責(zé)你三奶奶家的人，無非是因為他們沒有得到你三奶奶家得到的好處，心里特別嫉妒你三奶奶家。如果換作他們，可能比你三奶奶家更加貪得無厭?！?br/>
????壯壯疑惑道：“娘的意思是說，他們之所以沒有變成像三奶奶這樣的壞人，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這種可以得到好處的機會？如果遇到的話，可能也會變壞，所以他們其實都沒有資格指責(zé)三奶奶家，我也沒有資格說三奶奶家壞?！?br/>
????“沒錯，壯壯真聰明！”秀姑贊許地望著他，“你三奶奶家以前沒有變壞，是因為沒有利益讓他們變壞，或者利益不足夠讓他們變壞，變壞會讓他們得不償失，現(xiàn)在江家的錢對于他們來說就是足夠的利益，所以，為了這份利益他們就變壞了。壯壯，娘希望無論你是年幼時，還是長大后，都要把持住自己的本心，即使追逐名利，也要追逐不傷人不害己的名利?！?br/>
????“娘，什么是不傷人不害己的名利？”

????秀姑柔聲道：“耕種為生的我們想過豐衣足食的日子，豐衣足食對于我們來說就是我們追逐的利益，我們想過得更好，不用挨餓受凍。別人經(jīng)商做買賣，他們賺取的錢就是他們所追逐的利益。你讀書識字考科舉，追逐的也是利益，這份名利帶來的利益就是可以讓我們過得更好，減少賦稅，不必服役。這些，就是不傷人不害己的名利。哪怕別人說我們壯壯是為了名利二字而讀書，我們壯壯依然可以無愧于心。”

????壯壯謹(jǐn)記在心，城里有些人指責(zé)說他們上學(xué)讀書帶著功利性，聽了娘的話，自己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他們讀書識字，或是考科舉，或是方便找活計，本身就是為了過得更好，確實帶著功利性，但卻是屬于不傷人不害己的功利。

????見他明白過來，秀姑十分欣慰，繼續(xù)道：“我們?nèi)松谑郎希钪斜旧砭吞幪幊涑庵?，真正不求名利的人很少很少，不能說不存在這種人，但是這種人大多數(shù)都是即使無欲無求仍然可以活下去，不用為生計奔波，或者達到了世外高人的境界。可惜，我們是凡夫俗子，自始至終就是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br/>
????壯壯點了點頭，問道：“那么，娘，我應(yīng)該做什么樣的好人呢？追逐名利依然可以做好人吧？我不想做壞人，我要做娘口中正直的人?！?br/>
????“好人分很多種，有放棄自己利益而幫助人的好人，甚至別人欺負過自己，自己還不計前嫌地以德報怨，也有保護好自己的利益再幫助人的好人，遇到欺負過自己的人則以直報怨。娘希望你做第二種好人，而非第一種?！钡谝环N是爛好人，秀姑愿意做好人，卻不愿意做個爛好人，好人是品行善良，有能力行善，而非不自量力。爛好人雖然也是心地善良，但是卻有一點像后世說的圣母，被人打了左臉，還要把右臉?biāo)蜕先ソ腥丝裆?，委屈都是自找的?br/>
????她愿意做好人的原因很簡單。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走投無路時可以遇到好人幫助自己脫離困境，卻又總是在別人遇到困難時吝嗇釋放出自己的慈悲和善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做不到在有能力時幫助別人，就不要要求別人在自己遇難時必須幫助自己。

????她愿意做好人，也希望可以遇到好人，將心比心。

????老張和張碩在窗外聽到秀姑對于壯壯的教導(dǎo)，暗暗點頭，稱贊不已，經(jīng)由張三嬸一家的遭遇而談起，她說的很多都是正理，而且是至理。他們父子雖然模模糊糊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不知道用什么言語來形容，倒不如她說得詳盡。

????“阿碩，壯壯娘大概正月生，年底你往穩(wěn)婆那里再送些禮，拜托她在壯壯娘生產(chǎn)時用些心思?！崩蠌埗诘?，隨后又道：“對了，得多拜托兩個穩(wěn)婆，免得到時候別人家也有孩子出生，把穩(wěn)婆請了去，咱們這里就落空了?！?br/>
????張碩忙笑道：“爹放心，我拜托了咱們族里的胡婆婆和蘇家族里的陳婆婆，還有沙頭村的苗婆婆，到時候總不能三位穩(wěn)婆都被人請去。”

????老張摸著胡子贊許道：“你做得很周全，看來我倒是多此一舉了。人參有沒有買一點備著？那可是吊命用的好東西，到時候給你媳婦含著能長力氣?！?br/>
????“我問宋大夫時，已沒了好人參，皆被大戶人家買去了，我央了他好幾回，今兒他才吐口說年底有藥材送到，其中有三十五換的好人參，不過縣太爺家配人參調(diào)經(jīng)丸等著使，只能勻半兩給我，定金我已付了兩吊五百錢?！笔玛P(guān)媳婦性命，張碩半點不敢馬虎。

????老張點頭，人參是貴了些，人命卻更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