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徐家小院顯得一片靜寂。前院的金六夫婦忙活了一天,早就睡下了,最初那嘎吱嘎吱木床搖晃的聲音早已經(jīng)聽不見了,反倒是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鼾聲從窗縫門縫中隱約傳來。哪怕是金六嫂養(yǎng)的那只最愛在夜間出沒的大黑貓,也不知道是家中老鼠抓完亦或是其他緣故,蜷縮在角落里睡得極其香甜。
????后院中雖也是清幽一片,但緣故卻截然不同。東廂房的那張客床上,一張被子嚴(yán)嚴(yán)實實從頭到腳籠罩住了床上,中間拱起一大塊,人若站在床前決計聽不出半點聲息來。而寬敞的正房西屋里,徐勛盯著面前屈膝跪在冰冷地上,人抖得如同篩糠似的少年,已經(jīng)沉默了許久。
????“少爺……”
????“為什么不早說!”
????見瑞生那淚流滿面的光景,徐勛到了嘴邊的下一句話不覺吞了回去,卻是用拳頭輕輕敲了敲額頭。他本還覺得慧通那和尚說不定是危言聳聽,可是深更半夜睡不著起來悄悄出了院子,想去尋和尚問個分明,結(jié)果推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人竟是做了個偽裝,實則不在,于是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當(dāng)即回屋把瑞生叫醒之后拎到了跟前。然而,一句我什么都知道了,再加上三兩句誆騙下來,這小家伙吐露出的實情,卻足以讓他為之呆滯。
????“我怕少爺不要我了!”瑞生突然死命拿著頭往地上撞去,帶著哭腔叫道,“少爺別把我送回去,我不想見爹,我不想見他!我不怕他打我,不怕他罵我,可我怕他再送我到那地方去,我不想一兩個月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不想那兒疼得火燒火燎……”
????“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
????徐勛才喝了一句,可見瑞生那強(qiáng)憋住不敢放聲的模樣,想到那男子漢大丈夫六個字實在是不能用在眼前這小家伙身上,他不禁頹然嘆了一口氣,心中對那幾乎沒有印象的瑞生父親生出了深深的厭惡和鄙薄。
????無論是哪個朝代,凈身求進(jìn)宮都是窮人家給孩子找的一條活路了,這本無可厚非,可瑞生家里分明沒有窮到那地步,可做老子的把兒子悄悄送去閹割了,結(jié)果謀求入宮卻連連碰了釘子,最后干脆把兒子扔到了他這兒來不聞不問,這算什么畜生!
????見瑞生那瑟縮發(fā)抖的樣子,徐勛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到窗前打開支摘窗看了一眼那安靜地院子里,他突然回頭沖瑞生問道:“你爹送你去那兒,是什么時候的事?”
????“我娘……我娘死了之后……”
????“你娘死后……”徐勛喃喃自語地看著那明月高懸沒有星星的天幕,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那你到我這兒之后,可有你爹或是你家里的消息?”
????“沒……沒有?!?br/>
????此時此刻,徐勛分外懷念從前那便捷的電腦和網(wǎng)絡(luò)——哪怕他這房里有不少書籍,但大明律卻沒有,可即便是那隱約的印象,他也依稀記得這年頭自宮求進(jìn)牽連極廣,是個不小的罪名,尤其在他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這件事被人揪出來足以讓他萬劫不復(fù)。于是,站在窗前好一會兒,他才轉(zhuǎn)過身來,見瑞生已經(jīng)蜷縮在了地上,他嘆了一口氣就上前把人拖了起來。
????“身體殘了志氣不能短,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話!”見瑞生聽了自己這番話,使勁擦了擦鼻子努力挺起胸膛,他屈起食指中指照著腦袋給了小家伙狠狠一下,然后才板著臉說道,“總算你說了實話,若是你以前還有什么隱瞞的,就一塊說出來,我不想再有下一次。”
????“少爺……”瑞生腦袋上還隱約有剛剛使勁撞頭留下的青紫和浮灰,聽到這話,他本能地想哭,可看著徐勛那嚴(yán)厲的眼神,他終于硬生生止住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我沒什么其他隱瞞的……只我記得娘從前和爹吵過好幾次,爹還沖娘動過手,后來娘重病的時候爹不管不問,娘死了之后對我就越發(fā)兇了,還任由后娘打我罵我……爹有次喝醉酒的時候,罵我是徐家的野種……”
????此話一出,瑞生固然又是淚流滿面,徐勛的臉色更完全陰沉了下來。瑞生雖已經(jīng)十二三歲了,可一直長在鄉(xiāng)下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人又有些死心眼,興許未必明白父親那態(tài)度背后的蹊蹺,可他從這些言行舉止里頭怎會猜不出來?只這年頭又沒有dna,誰知道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