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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聲文集·長篇小說(套裝) 第64章

第64章
  
  城市里出現(xiàn)了一種滑稽的景觀。那些從百貨商場或其他什么地方得到救生圈的人們,一旦僥幸擺脫了當(dāng)時的圍追堵截,便自以為危險已經(jīng)過去,便自以為安全了,便一個個逐漸大意起來。于是一個兩個,接二連三地,各處都出現(xiàn)了他們的身影。有的將救生圈套在腰際。有的像挎槍似的,越肩斜挎胸前。他們這么一種樣子南來北往,即使本無心招搖過市,實際上也等于是在炫耀,是在招搖過市。由于有了救生圈,他們心理上自然比沒有的人多一層安全感。而這是他們想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它幾乎不可能不從他們臉上呈現(xiàn)出來。于是他們在客觀上壓迫著沒有救生圈的人們之心理。好比他們在饑荒年頭于腹內(nèi)空空的人們面前扛著一袋子面或一袋子米。
  
  終于普遍的人們之嫉妒嬗變成了對他們的大的憤慨和大的憎恨。終于他們又導(dǎo)致了人們對他們的公然的圍剿。終于他們又使自己陷入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境地。那一種情形如同幾十年前發(fā)動的消滅麻雀的群眾運(yùn)動。所不同在于無需乎發(fā)動。
  
  “那!那還有一個!”
  
  “追!圍住,圍住!別讓他跑了!”
  
  于是又一個有救生圈的人陷入十面埋伏,八方堵截。
  
  沒誰再想,不,沒誰再敢奪為己有了。因為那簡直等于癡心妄想。等于冒天下之大不韙。甚至等于冒喪生之險。等于自取滅亡。
  
  許許多多被繳獲的救生圈,堆在十字街頭,潑上汽油點燃。熊熊大火沖天。
  
  沒有救生圈的人們圍著火堆歡呼。
  
  歡呼可能沒有誰比他們心理上多點安全感了。
  
  揭發(fā)者告密者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產(chǎn)生。
  
  于是一隊一隊的人在他們的帶領(lǐng)下,闖入一個又一個家庭,搜查被隱藏不交的救生圈。
  
  “我家沒有。”
  
  “沒有?”
  
  “真的沒有。真的。”
  
  “說謊!哎,你來作證!”
  
  于是揭發(fā)者告密者被推上前,當(dāng)面作證,指出確實有。甚至進(jìn)一步指出,可能隱藏在什么地方。于是被搜查出來。或被逼迫著不得不交了出來。
  
  “這是什么?”
  
  “這……這是幾年前教孩子學(xué)游泳,給孩子買的……”
  
  “我們不管那些!我們只問你一句話——它能救生不?”
  
  “……”
  
  “說呀!”
  
  “能……”
  
  “幾乎全市的人,都將會死。偏偏你企圖活下去。你的命就比別人都寶貴?唵?你死了對中國對人類就是巨大的損失?唵?你怎么就那么特殊?唵?你根據(jù)什么那么特殊?唵?你怕死,難道別人就不怕死了嗎?你替千千萬萬沒有救生圈的人們著想過嗎?”
  
  “我……我……我不對。我是應(yīng)該跟大家一起死的。我沒有絲毫企圖活下去的特殊理由……我……我是為我兒子……他才八歲。求求你們,就允許我留下這個救生圈吧!”
  
  “別人就沒兒子了嗎?”
  
  “問的有理!如今都是獨(dú)生子女,憑什么你的兒子搞特殊化?”
  
  “哎,我說,大伙別激動。我看,就給他留下吧!”
  
  “這個門子不能開!可憐他一個,就等于放寬一大批,也就沒什么公平合理了!”
  
  于是逼迫主人找來一把剪刀,當(dāng)著那父親的面,也當(dāng)著那八歲孩子的面,將一個塑料的、天鵝形狀的水上漂浮玩具剪碎了……
  
  那當(dāng)父親的蹲下身,摟抱住兒子,無聲地哭了。
  
  揭發(fā)者告密者眼中閃現(xiàn)出幸災(zāi)樂禍的光彩,為他自己的兒子而快感而解恨。
  
  孩子卻未哭。望著闖入家中的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大人們,冷靜得可怕。
  
  忽然孩子開口說:“小梅家里還有吶!”
  
  “帶我們?nèi)!?br/>  
  于是孩子掙脫父親的摟抱,帶領(lǐng)人們?nèi)チ恕?br/>  
  婉兒來到市中心時,本市基督教會的主教,正在教堂前為全市人向上帝祈禱。主教身后是一排少男少女,以童稚的聲音唱贊美詩。主教左右兩列穿黑色無領(lǐng)教衫的教徒莊嚴(yán)肅立,各自手托翻開的《圣經(jīng)》。
  
  聚集在教堂前的惶惶然的人們,絕不比聚集在市委大樓前的人數(shù)少。
  
  兩種信仰,今天,此刻,都顯得格外的由衷而且虔誠。許多人,在市委大樓前沒獲得任何足以安慰靈魂的信息,便趕到上帝這邊來了。許多跟著主教祈禱了一陣之后的人們,覺得上帝的話太空洞,心里總歸難以踏實,接著就趕到市委大樓那邊去了。
  
  人們都不知道信什么好了。
  
  贊美詩唱了一遍又一遍,少男少女們的嗓子已沙啞。
  
  然而主教的聲音卻依然相當(dāng)洪亮。他雙臂伸展向天空,他的目光仰望向天空,仿佛他看見了上帝,上帝正從天上俯視著地上的人們,但卻還不打算發(fā)慈悲似的。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祈禱。他那洪亮的祈禱之聲充滿了苦苦哀告的意味兒:
  
  耶和華啊,
  
  求你不要向我止住你的慈悲!
  
  愿你的憐愛快快保佑我!
  
  耶和華啊,
  
  求你開恩搭救我!
  
  耶和華啊,
  
  求你速速幫助我!
  
  主啊,求你顧念我,
  
  垂聽我的呼求!
  
  我樂意照你的旨意行,
  
  求你不要耽延!
  
  主啊主啊,
  
  萬能的耶和華偉大的眾神之神啊……
  
  主教跪下了,雙臂仍伸展向天空,目光仰望向天空。這時鷗鳥從四面八方飛聚而來。
  
  “看哦!”主教高喊,“罪孽深重的人們,看哦!看哦!它們是上帝派來的使臣!惶恐的人們啊,你們將會得救啦!”
  
  于是肅立主教左右的黑衣教士們,也跪下了。有的親吻《圣經(jīng)》,有的將《圣經(jīng)》高舉過頭頂,有的哭了,有的笑了,有的喃喃自語……
  
  紛紛地,人們?nèi)w都跪下了。
  
  婉兒跪下了。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命令她——跪下,你這靈魂和肉體都骯臟的女人!
  
  她完全地懾服于那聲音了,唯恐自己跪得比別人稍微慢了些。
  
  起初她以為是主教的聲音。在一個時期內(nèi)她曾信仰過上帝,并且熟悉那位留著一把俄羅斯式的大胡子的主教,并且向他也就是間接向上帝懺悔過?墒呛髞硪驗椴荒軋猿肿銎矶\,即使祈禱時,心思也不能集中,想到的不是上帝,而是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有一次祈禱時,甚至思想和上帝生一個男孩兒或女孩兒。于是自己對自己的虔誠徹底絕望,索性自暴自棄。索性不信仰了。后來有一天,她在街上,碰到了主教。這一位主教不愧是一位虔誠的主教,離開教堂也穿教服。他一手拎著網(wǎng)兜。網(wǎng)兜里有一只大個兒的活王八,和幾瓶罐頭,一些菜蔬。王八在上邊,其他東西在下邊。王八的四爪伸出網(wǎng)眼,仿佛隨時準(zhǔn)備撓什么。
  
  主教攔住她,問:“姑娘,你怎么好久不去教堂了?”
  
  她撒謊:“我病了一個時期!
  
  主教說:“姑娘,千萬不要對上帝起不敬的想法。他對你一直是非常仁慈的。否則,上帝早已降災(zāi)禍于你身了!
  
  主教的話,使她感到詫異。她懷疑自己希望和上帝生個孩子的淫念,他是明了的。而上帝通過他,對她提出溫和的批評。
  
  “我從未對上帝起過任何不敬的想法。真的!”她心虛地進(jìn)行辯白。
  
  “那么,吻我胸前的十字架吧!”
  
  主教定睛凝眸望著她,目光深不可測。
  
  他的話,他的目光,那一時刻具有一種簡直就不可抗拒的力量。
  
  幾個好奇的行人,駐足于他們身旁,仿佛瞧著一個隨地吐痰的人被罰款似的。
  
  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她捧起主教胸前的十字架,垂下頭吻了好幾次。
  
  由于她和主教離得太近了,那大個兒的活王八一口咬住了她的裙子。
  
  駐足于他們身旁的幾個好奇的行人,卻沒誰敢笑。相反,他們都在經(jīng)常與上帝進(jìn)行靈魂交流的大胡子男人面前表現(xiàn)助人為樂的好品格。而她看得出來,一個姑娘的裙子被一只大活王八一口咬住了這件事,明明是令他們內(nèi)心里樂開了花的。
  
  有一個男人幫她拽裙子,結(jié)果將王八的脖子拽得老長。
  
  另一個男人從男人們經(jīng)常帶著的一條鏈子上取下了小刀,主張將王八的頭割下來。
  
  還有一個男人說,聽到驢叫聲,王八就會松口了。于是毛遂自薦,學(xué)驢叫。學(xué)得像極了。叫了好一陣,王八不松口。
  
  “主啊,不要惱怒于這個罪孽深重的姑娘吧!如果她曾產(chǎn)生過褻瀆你的念頭,不過是因為邪惡的魔鬼在她心中作怪罷了……”
  
  主教卻祈禱起來。
  
  那大王八似乎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主教一祈禱,它竟松開了口。
  
  人們詫異極了,驚愕極了。一個個對主教肅然起敬。也對那只大王八刮目相看,如同它是神明之物。
  
  她羞恥難當(dāng),一轉(zhuǎn)身逃之夭夭。
  
  “姑娘,上帝是存在的!”
  
  主教的聲音追趕上了她……
  
  第二天晚報的“花邊新聞”一欄登載了這事兒。題曰:罪孽女街頭懺悔,活甲龜當(dāng)眾顯靈……
  
  她許多日子不敢在公開場合露面,唯恐被人指出自己便是那個“罪孽女”。
  
  那些日子她捫心自問——她也不過就是想出國。也不過就是因為想出國,和幾個可能將她帶出國的中國男人外國男人睡過覺。如果這算是很深重的罪孽,那么上帝愿降什么樣的災(zāi)禍于她身上的話,就隨上帝的便吧!至于她對上帝的印象,原本實在是很好的。而上帝對她的偏見卻未免太大了。至于她曾有過的希望和上帝做愛的念頭,其實并非是性欲的渴望,只不過是因為她希望全心全意愛一個屬于自己的男孩兒或女孩兒。希望將自己變成一位母親。若上帝是一個有生殖能力的男人,若上帝果然是慈悲為懷的,應(yīng)該成全她這一想法才是。僅僅從一個男人的德性來講,為此而當(dāng)眾出她的丑,多損啊!和她所認(rèn)識的一切男人相比較,睡過覺的沒睡過覺的全包括在內(nèi),上帝曾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一個男人。一個青春情旺的女人,想和她認(rèn)為最好的一個男人生個孩子,這念頭難道不是又自然又美妙嗎?何至于引得變相小報復(fù)呢?
  
  婉兒不是個記細(xì)碎之仇的人。
  
  然而自從那一天,她對上帝記仇了。
  
  并且對主教懷恨在心。發(fā)誓永遠(yuǎn)不再到教堂去。她認(rèn)為主教肯定在她和上帝之間進(jìn)行了挑撥……
  
  今天她來到教堂前乃是因為不明白人們何以會聚集在這里,想要看個究竟。
  
  她跪下乃是因為自從她對上帝記仇反而更加確信上帝之存在了。
  
  她不敢再得罪他。
  
  “跪下!你這不要臉的騷貨!”
  
  分明不是冥冥之中似聞非聞的聲音。是那類屬于現(xiàn)實的有耳朵就能聽得到的話語。她想主教不會這么說。無論對她還是對別的女人。即使某個女人真是“不要臉的騷貨”主教也不會這么說。再者她已經(jīng)跪下了。當(dāng)然也斷不會是上帝本人說的。主教離她挺遠(yuǎn)。那么上帝離她更遠(yuǎn)了。上帝在震怒的時候也不可能口出粗言啊!何況這聲音并不來自天上。近在咫尺,就在身后。
  
  跪著的婉兒不禁朝身后扭頭看。她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狠踢一個女人的腿彎。一陣酒氣撲面,是那男人身上散發(fā)出的。那女人被踢一腳,雙膝就彎一次,眼瞧著幾乎要不由自主地跪下了,很倔強(qiáng)的,又站直了腿。
  
  這就更加使那醉醺醺的男人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她頭發(fā),揮拳便打。
  
  女人鼻孔和嘴巴頓時淌出血來。然而女人并不叫,也不反抗。一聲不吭。那個風(fēng)韻猶存的女人一聲不吭。
  
  “讓人們看清你這騷貨的臉!”
  
  男人揪著女人頭發(fā),使女人的臉仰起來。
  
  女人的目光,超越一片人頭,凝望著教堂的哥特式尖頂。
  
  女人眼神兒里什么內(nèi)涵都沒有。若說畢竟應(yīng)該有點兒什么,有的僅只是廣漠的虛無。
  
  鷗鳥在人們頭頂越聚越多。它們響亮地叫著,掩蓋住了人們跟隨著主教向天空發(fā)出的祈禱。它們的叫聲里的憤怒是明顯的。人們開始懷疑究竟是吉兆還是兇兆。開始懷疑果有上帝的話,上帝究竟指使它們干什么來了。
  
  為數(shù)很少的祈禱者注意到了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他們有些害怕地看著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將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的出現(xiàn)視為兆象的一部分,本能地從他們身邊散開,躲往別處,繼續(xù)跪下……
  
  那個男人企圖將女人拖到主教跪著的地方。
  
  女人這時顯出了不肯。但依然沒有進(jìn)行反抗。只不過是不肯。她周圍沒有什么物體可使她摟抱住而不被男人拖走。她的雙手就緊緊抓住身旁的婉兒的胳膊不放。結(jié)果婉兒也被那男人連同著拖向前去。
  
  “大家聽著,這個騷貨,這個賤人,這個不要臉的蕩婦,她是我的老婆!她在兩年前就打算跟我離婚!我早就告訴過她休想!可是今天她卻以為大家的末日來臨了,法律也不會干涉她了,她就公開和她的情夫舉行婚禮,還想結(jié)婚后一塊兒自殺!所以我要把她拖到這里來示眾!我要讓她對上帝發(fā)誓,死,也是我老婆!不管升天堂還是下地獄,她都得是我的老婆!我絕不能遂了這個蕩婦的心愿!我絕不成全一對狗男女!上帝在哪兒?上帝在哪兒?上帝你他媽的過來!你他媽的聽著這個蕩婦發(fā)誓!”
  
  那男人大喊大叫。
  
  “放開我,放開我,你拖著我干什么呀!”
  
  婉兒擺脫著那個女人。
  
  女人不放開她。女人被男人拖倒了。也將婉兒拖倒了。倒在地上的女人,終于放開了婉兒的胳膊,但又拽住了婉兒的背包帶。
  
  背包帶被女人拽斷了一邊。背包便斜垂在婉兒身上。有樣?xùn)|西從背包里掉了出來——是老孟祥送給婉兒的兩樣?xùn)|西之一——一柄剔骨的小刀。
  
  婉兒正欲撿起它,卻被那女人搶先抓在手里。
  
  只見那女人一躍而起,動作快得如同袋鼠的一跳。不待婉兒有所反應(yīng),尖刀已刺入男人的胸膛。
  
  那男人放開了女人,雙手攥住露出胸前的刀柄,低下頭瞧,似乎想弄明白是什么玩意并且怎么就一下子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女人愣了愣,猛轉(zhuǎn)身飛快地跑了。
  
  婉兒雙手撐地,瞪著那男人,駭?shù)脛訌棽坏谩?br/>  
  那男人猝地將尖刀從胸膛里拔出,鮮血飆射到許多人身上。
  
  “她殺我!她竟敢殺我!”
  
  男人雙手攥著尖刀暴跳不止,向周圍的人們亂扎亂刺。有幾個人被扎中刺中,紛紛倒下,哀叫聲聲。
  
  隨著那男人的暴跳,鮮血從刀口咕嘟咕嘟往外冒。
  
  那男人終于也倒下了。就倒在離婉兒不遠(yuǎn)的地方。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婉兒的一只腳踝。他的另一只手,舉著尖刀,身體如肉蟲似的一蠕一蠕,爬向婉兒……
  
  婉兒大呼救命。
  
  然而她身旁的人早已逃避開了。沒有逃避開的是那幾個受傷倒地的人。
  
  鷗鳥開始兇猛地向人們俯沖……
  
  “你!”
  
  婉兒發(fā)覺自己偎在一個男人懷里,又驚恐萬狀。
  
  “別怕,我不是壞人……”
  
  婉兒推開他的同時,看清了他的臉。一張黧黑的方臉。一雙冷漠的眼睛。從那樣的一張臉和那樣的一雙眼睛,是很難判斷出年齡的。
  
  “剛才你好險!
  
  他說著站了起來。
  
  婉兒四下看看,明白自己是在一個修自行車的小木板房子里。除了有窗子的一面,三面板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自行車部件。一輛只有前輪的自行車,被鐵鏈懸在房子當(dāng)中。一張床,一張小桌,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的空間。小桌上放著一臺九英寸電視機(jī)、水杯、盤子、碗和半瓶“老白干”。
  
  他是個高大的男人,頭幾乎頂?shù)搅伺锷w。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他不得不節(jié)省自己的舉動。他背對婉兒望著窗外,仿佛要站在那兒一百年,永不打算再坐到床上的樣子。窗很小,比監(jiān)獄的窗大不了多少。他不僅擋住了陽光,也使婉兒無法看到窗外街上的情形。
  
  木板門離婉兒很近,一秒鐘內(nèi)就可以沖出去。她的心漸漸定了下來,有了幾分安全感。
  
  “這里,是你的地方嗎?”
  
  “嗯!
  
  “那個男人,我指的是要?dú)⑽业哪腥耍趺礃恿??br/>  
  他的頭緩緩轉(zhuǎn)向婉兒。他瞧她那種目光,就像瞧一輛并不愿意修可已承接了的自行車,一輛樣式美觀但質(zhì)量很低組裝不細(xì)的雜牌自行車,而好部件換在這樣的自行車上,是不值得的,甚至是可惜的。那是一種內(nèi)行的目光。
  
  他的目光使婉兒感到不自在。她覺得受了侮辱。她不止一次受過這種男人的帶有輕蔑意味兒的目光的侮辱。每次都激起她的強(qiáng)烈的挑戰(zhàn)心理。挑戰(zhàn)的一貫方式便是誘惑對方,直至對方跪倒于自己腳下。然后盡情戲弄對方。如果此時此刻,不是在這個臨街的修自行車的小木板房里,是在她的家里或其他適合她擺開戰(zhàn)場的地方,她會毫不猶豫地脫光自己。這是她一貫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術(shù)。還從未失敗過。不屑開口說話,對方就會從一個自以為是正氣凌人的男人,變成一只百依百順的專善學(xué)乖的巴兒狗。她確信這個男人絕不是自行車部件鑄造的,和一切男人不會有什么兩樣。
  
  “死了!
  
  他冷冷地回答她。
  
  接著補(bǔ)充了一句:“我把他的脖子扭斷了。”
  
  他的目光同時宣告了對她的疑問——你和那個男人是什么關(guān)系?他要?dú)⒛,你卻還關(guān)心他怎么樣了!
  
  婉兒倒吸一口氣。因為他說“我把他的脖子扭斷了”這句話時,如同一個職業(yè)屠夫說“我把那頭豬殺了”一樣隨便。而且說得心不在焉。由于他這句話,婉兒注意到了他的手。巴掌特大的一雙手。皮下的指關(guān)節(jié),仿佛不是骨頭的,而是鐵的,都是將磨透了皮暴露出來似的。她懷疑他是不是經(jīng)常打針一般,注進(jìn)點兒機(jī)油,以保證關(guān)節(jié)的靈活性。
  
  “我和他根本不認(rèn)識。是另一個女的……是他老婆捅了他一刀。捅完就跑了……我……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他不再瞧著她,又開始朝窗外望。
  
  婉兒認(rèn)為很有必要向這個救了自己但又很輕蔑自己的男人解釋清楚。她開始感到這個男人還是和別的男人有點兒不一樣。如果她以自己一貫的戰(zhàn)術(shù)企圖降服他,他大概會將她赤條條地拋到街上去吧?當(dāng)然,她并沒有企圖降服他的念頭。只不過開始動搖了自己剛才內(nèi)心里對他的判斷。在這種萬眾惶恐的騷騷亂亂的日子里,她誰也不打算降服。即使蒙受奇恥大辱也自甘忍氣吞聲。她覺得男人們?nèi)w的都有點兒瘋了。而女人們都變成了些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兒,除了寄某種根本不可靠的希望于個個有點兒瘋了的男人,無任何有意義的作為可言……
  
  她向他盡說盡說,竭力解釋自己與教堂前發(fā)生的那樁慘案毫無關(guān)系以及自己的無辜。
  
  “住口!”
  
  他大吼一聲。卻并沒有向她轉(zhuǎn)過頭來。
  
  她嚇得渾身一抖,立刻緘口不言。
  
  他抓起碗里的一個饅頭吃,繼續(xù)望窗外。
  
  “你……你要把我……送到公安局去嗎?”
  
  “……”
  
  “你自己剛才親口說……是你扭斷了他的脖子……我和他的死又沒有關(guān)系……”
  
  婉兒復(fù)壯起膽子,怯怯地繼續(xù)替自己辯護(hù)。認(rèn)為這一點,首先在她和他之間,是非說個清清楚楚不可的。
  
  他將饅頭摔在碗里。饅頭和碗落在地上。碗碎了。饅頭滾到婉兒跟前。
  
  他不只向她轉(zhuǎn)過了頭,連身體也向她轉(zhuǎn)了過來。
  
  “滾!”
  
  他一指門。
  
  他顯然十分惱火。然而他臉上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變化。
  
  坐在床上的婉兒,仿佛獲得了特赦令的犯人,懷著僥幸心理站了起來。忽然想到人家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毫無表示地就走了似乎很不應(yīng)該。盡管他對她吼了一個“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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