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六月伊人,亚洲在线一区二区,中文字幕亚洲一区二区v@在线,日韩在线一区视频,亚洲美女视频一区,日韩美女网站,噜噜噜天天躁狠狠躁夜夜精品

梁曉聲文集·長篇小說(套裝) 第71章

第71章
  
  大批日本國民自衛(wèi)隊,由海陸空三路奉命緊急向九州島集結(jié)。這是日本戰(zhàn)后最大的一次也是最顯著的一次具有軍事性質(zhì)的非常行動。聯(lián)合國安理會對此未置可否。日本通過其代表向安理會遞交的文牘指出——如果對于近二百萬中國人的不邀而至,日本政府不作出必要的反應,乃是對日本國家和人民的失職。文牘尤其強調(diào)——那座浮城實際上已成為廢墟,近二百萬中國人的心理和精神處于瘋狂狀態(tài),對日本的安定之威脅,甚至可以認為等同于任何侵略部隊……
  
  聯(lián)合國安理會只能深表無奈的同情,告誡日本政府,在考慮日本國家安危的同時,盡量顧及人道主義的國際原則而已。
  
  日本國內(nèi)已然開始騷亂——九州島以及一切沿海港埠市縣的居民,也由海陸空三路,向國土腹地進行逃難式的轉(zhuǎn)移和遷徙。機場上,人們爭先恐后登上也許是最后架次的飛機,而它卻根本升不了天,因為仍有萬千人云聚機場,連一米可供飛機滑行的跑道也沒留出。機場工作人員一籌莫展束手無策。各種車輛堵塞在每一條公路或高速公路上。喇叭聲響徹云霄震耳欲聾,交匯成一片強大的噪音。自忖一時難以離開九州島的日本人,尋找出形形色色的武器和可以當做武器的物件,將白布條扎在頭上,準備為保衛(wèi)國家與中國人決一死戰(zhàn)。中小學生集體趕制一面面標語旗。在旗上寫下“中國人,我將面包和牛奶擺在家門前施予你們,但是請勿進入我的家里”“歷史上你們曾怎樣保衛(wèi)過你們的國土和家園,我們今天也會怎樣”之類的漢字……
  
  東京——某些日中友好民間會社組織,號召其會員罷課、罷工、罷市、舉行示威游行或靜坐,抗議政府調(diào)遣國民自衛(wèi)隊對付中國人。他們在演說中呼吁——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日本公民,應該大敞門戶,滿懷愛心地歡迎中國兄弟姐妹的光臨,因為這正是日本人民向中國人民償還歷史血債的最好機會。
  
  “難道我們?nèi)毡救嗣竦牧夹谋池撨@一歷史血債的時日還不夠久嗎?難道還要我們的子子孫孫繼續(xù)背負下去嗎?!”
  
  “難道中國人比法西斯還可怕嗎?!”
  
  “難民將至,刀兵相見,有損大和民族的民族形象!”
  
  諸如此類的慷慨陳詞,很是打動了一些日本民眾的心腸。他們淚盈滿睫。他們大鼓其掌。
  
  但是更多的日本人并不接受演說者們關(guān)于人道主義和贖罪論的說教。他們斥罵演說者們美言惑眾,全不顧二百萬這一數(shù)字對于日本國家和人民必將造成的險惡威脅,也故意不去想那是二百萬怎樣的中國人!他們甚至猜疑演說者們心懷叵測,企圖引狼入室,借助二百萬心理和精神出現(xiàn)瘋狂狀態(tài)的中國人之力量,和在日本收買的間諜,企圖趁機使日本改變成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倘“社會主義”是日本國門之外的東西,他們完全擁護日本同“社會主義”和平共處互貿(mào)互易的國策。但是倘日本有改變成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可能,哪怕僅僅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他們也會本能地感到如臨大敵。他們恐懼“社會主義”,甚于恐懼二百萬瘋狂的中國人。畢竟,他們在“資本主義”的日本,早已生活慣了。他們的一切既得利益,都是“資本主義”的日本所提供所給予的。他們深知,一旦日本改變成“社會主義”,他們將徹底失去些什么。
  
  而“社會主義”究竟也能帶給他們點兒什么?卻是他們無論多么富于幻想也沒有絲毫樂觀的根據(jù)的。二百萬中國人!在二戰(zhàn)后國民自衛(wèi)隊有限的日本,二百萬瘋狂的中國人,如潮席卷日本國土,豈不是想在日本搞“社會主義”便搞“社會主義”,想在日本搞“共產(chǎn)主義”便搞“共產(chǎn)主義”的嗎?有一點他們是預見得到的——只要受到號召,二百萬一無所有的中國人,要不愿轟轟烈烈地在日本國土之上進行“共產(chǎn)”實踐才怪呢!
  
  于是各持己見各有所憂的兩方面日本人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
  
  于是防暴警察出動平息騷亂。
  
  于是名古屋、大阪等大都市發(fā)生了更大規(guī)模的游行示威——有聲援這一派的,也有聲援那一派的。
  
  于是從東京到各大都市,騷亂演變?yōu)楸﹣y。全日本陷入“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嚴峻態(tài)勢之中。對現(xiàn)實不滿甚至潛懷敵意的一些日本人,公開宣泄,哄掠商場,搶劫銀行,綁架富豪,襲擊巨賈……
  
  火災、爆炸、車禍……彼伏此起。
  
  政府敦促天皇家族出訪國外暫避一陣時日——浮城并未像船靠碼頭一樣,一傍著電子冷制造的冰堤便固定不動。它開始擦著那幾十海里長的馬蹄形的冰堤繼續(xù)漂移,終于與冰堤的末端脫吻,如同船只離港,漸漸遠辭了九州島,又向公海漂去。
  
  對日本,這不啻解除了全國性的一級戰(zhàn)備。一場虛驚,不過使日本政府的首腦人物們出了一身冷汗罷了。對浮城上的中國人,恰恰相反,從大希望的巔峰,而被拋擲于大絕望的深淵,那一種破滅感語言難以形容。呼天喊地也是白呼白喊。既感動不了天也感動不了地。再瘋再狂也是無濟于事。那等于中國人互相嚇唬中國人。除了進一步使中國人之間互相厭惡乃至互相憎惡,沒有別的任何意義。這一座浮城——不,這一座海上廢墟間的中國人,一群群變得木木呆呆,如傻如癡。若說仇恨也是一種思想的話,那么大多數(shù)人頭腦中進行的唯一的思想活動,便是對日本的咬牙切齒深入靈魂的仇恨。如果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nèi)w都踏上日本國土的話,日本可就真的要遭殃了!
  
  太陽旗在“刷盤子”派的陣地上富有諷刺意味兒地仍高高飄揚著。他們連降下它扯碎它那點兒宣泄的沖動都不存在了。羞恥感像耗子一樣啃著他們每個人的心。他們怎么想也想不通——為什么堂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歷盡兇險,要給你們小日本去刷盤子,甘心情愿地去做你們小日本兒的門下走狗你們還那般的厭棄我們,竟筑起一道冰堤將我們擋在門戶之外?羞恥感仍是仇恨的提煉劑。他們比他們另外的同胞,當然在這座海上廢墟間的同胞,對日本更加仇恨。所謂惱羞成怒。所謂一下子走向了反面。
  
  五星紅旗也依然在“國土”派的陣地高高飄揚,但是陣地上已沒了愛國者準愛國者們的身影。因為當浮城與冰堤連續(xù)幾次猛烈相撞時,不在別處,恰恰就在那里,橫七豎八經(jīng)緯交織裂開了無數(shù)道深不可測的溝壑,使那地方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在許多人舍生忘死地攀爬冰堤,企圖翻越到冰堤那邊去,也就是翻越到日本翻越到“資本主義”那邊去之際,不少愛國者準愛國者同樣加入了那種高難度的競技。沒有加入的,事實上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來著。只不過因為人太多,靠不近冰堤而已。所以他們內(nèi)心里都十分清楚,在選擇“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的考驗面前,卻原來他們并不像自己一向自信的那樣,是什么堅定不移的“社會主義”。在他們的潛意識里,“資本主義”卻原來是對他們具有很大誘惑力的。他們的理性的抵御力,與那一種誘惑相比,卻原來是并不起什么作用的。他們因此而感到慚愧極了。即使沒有那些深不可測的溝壑出現(xiàn),他們也都不大好意思再站到五星紅旗之下了。尤其他們中那些“社會主義”的既得利益者,不僅感到慚愧極了,而且對于他們在考驗面前的失節(jié)行為感到沮喪。覺得自己是忘恩負義的人。可不嘛!細細想,“社會主義”給予他們的實惠還真不少呢!
  
  那些打算締造一個什么“公社”的貌似虔誠其實內(nèi)心里并無虔誠可言的大學生們,凝望著越離越遠的海上冰堤,一個個神情萎靡,悵然若失。他們終于明白,締造一個“公社”之類的東西,比搭積木難得多。而日本,想去又去不成了。他們開始真的憂患起來,憂患他們自己的命運……
  
  這時,夕陽入海。它的最后的余暉,將一部分海面映得紅彤彤的,并刷紅了那海上冰堤。景象迷幻而且瑰麗。
  
  幾艘日本輪船,與浮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追隨著它。那當然不意味著依依不舍,而僅僅是一種禮節(jié)性的送行。
  
  天空上,幾架日本直升機也在追著浮城。日本政府沒有忽視聯(lián)合國關(guān)于國際人道主義的叮囑,繼續(xù)向浮城空投食品和飲料……
  
  浮城上許許多多的中國人的精神徹底崩潰了。他們悲愴地呼號著,奔來跑去,在暮色中,在廢墟間,那一情形十分可怖。
  
  日本輪船從海中救起了一些人。其中有市長的夫人,市長的女兒和馬國祥的女兒。最后救起的是馬國祥。他們剛把他打撈起又放棄到海中去了。因為浮在海面的僅是他的半截身子。他腰以下已喂了鯊魚……
  
  浮城漸漸漂入了海洋上的黑暗之中。
  
  第一堆火燃起不久,數(shù)千堆火陸續(xù)燃起來了!人們?nèi)挤艞壛怂枷。崇高的思想或仇恨的思想全都放棄了。頭腦中僅存一個愿望,那便是茍活下去的愿望。這使仿佛勢不兩立的人們,終于能夠相安無事地圍火而聚了。精神徹底崩潰了的人們,依然在火光中東奔西跑,依然發(fā)出著呼天喚地的悲愴號叫。依然有人落海,或在奔跑中失足的,或自己跳下去的。沒法嘗試制止奔跑者。沒誰對落海者一動惻隱之心,打算救他們。
  
  在某種情況下,自取滅亡只不過是主動行為而已。倘不拖拽著別人,似乎便不是觸目驚心的了。浮城上麻木的見死不救的人們,正是在那么一種情況下。
  
  有夜幕籠罩著,精神還撐持得住絕望心境的人,只當周圍什么需要動一下身子的事也沒發(fā)生。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地呆坐火堆旁。
  
  有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在火堆之間幽靈似的跚行著,唱著歌兒……
  
  她是婉兒。
  
  一伙男人在一個地方將她輪奸了。
  
  他們的獸性大發(fā)源于絕望,源于對死的恐懼。
  
  強暴什么是壓制這一種人的絕望這一種大的恐懼的方式。當沒有完整的東西可以成為他們摧毀的目標時,像婉兒這樣一個女人便注定地會成為適合他們宣泄絕望和恐懼的“東西”。
  
  她在一處火堆旁駐足,癡癡地笑,環(huán)視男人們。
  
  他們呆瞪著她,一個個毫無表情;鸸鈱⑺厚坏碾伢w映成金橘色,美妙異常。
  
  然而他們似乎都未受到誘惑。
  
  她瘋了。
  
  她唱道:
  
  山里的花兒開,
  
  遠遠的你歸來。
  
  ……
  
  他們?nèi)缘芍,似乎在聽?br/>  
  另一堆火旁,有一個男人緩緩站起來,走到她跟前,牽著她一只手,將她領(lǐng)走了。
  
  走了幾步,他扭頭回望,似乎是要判斷一下,會否遭到別的男人們的反對。見沒誰有什么反對的意思,放心大膽地又牽著婉兒的手往黑暗處走。
  
  這一堆火旁,那一堆火旁,幾個男人便也緩緩站了起來,互相心照不宣地注視著。火光映在他們的眸子里。
  
  他們相跟著那男人和赤身裸體的婉兒,都往同一黑暗處走。山里的花兒開,
  
  遠遠的你歸來。
  
  ……
  
  突然傳來婉兒慘痛的尖叫。那叫聲就發(fā)生在不遠的黑暗處。
  
  火堆旁的人們,男人和女人,默默往火堆里加添著燃燒物,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只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兒,一頭扎在母親懷里,本能地瑟瑟發(fā)抖,同時乞求保護地小聲說:“媽媽,怕,怕……”
  
  終于叫聲停止了。
  
  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從黑暗中回來了。在各處火堆旁重新擠出個地方,或坐或躺下去……黎明到來之時,所有的火堆都熄滅了。數(shù)千縷煙柱,哆哆嗦嗦地,裊裊上升,形成煙靄,匯聚不散。各種刺激呼吸的氣味,久久地彌散著。
  
  每個人都如同被注射了一針嗎啡,精神漸漸振作。男人、女人、老人和少年,又都在廢墟之間變得活躍而且好斗了!發(fā)現(xiàn)著和爭奪著食品、飲料、衣服、救生物。互相露出兇惡的樣子,企圖從別人手中搶奪下什么,或視死如歸地捍衛(wèi)什么不被別人搶奪去。以某些“領(lǐng)袖”為核心,形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群體。仿佛形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部落。群體與群體之間,或聯(lián)盟,或攻擊。一件東西的得失,就足以引發(fā)一場濺血的沖突。
  
  與徹底的絕望恰恰相反,一個新的希望,竟又使這一座海上浮城,不,又使這一海上廢墟兇險四伏,殺機籠罩了。
  
  那個新的希望便是——浮城它正在向美國漂去!
  
  美國!
  
  美國!
  
  美國!。
  
  滾他媽的九州島吧!
  
  滾他媽的日本吧!
  
  不歡迎老子們,老子們還不稀罕去了呢!
  
  九州島,拜拜!
  
  小日本兒們,拜拜!
  
  中國老子們到美國打工去啦!刷美國的盤子去啦!日本有什么了不起?再了不起還不是亞洲的一部分嗎?中國老子們將要沖出亞洲去啦!
  
  滾他媽的亞洲吧!
  
  美利堅合眾國萬歲!
  
  自由女神萬歲!
  
  布什大叔,我們來啦!
  
  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里,都充滿著一些激動萬分的話,隨時準備在誰的帶頭下,不遺余力地呼喊出來。并但愿那么一種呼喊之聲能夠響徹云霄,漂洋過海,電訊一般傳到美國,傳到白宮,傳到布什大叔耳朵里,好使他放下手中的公文,立即下達命令,派第七艦隊前來迎接……
  
  人們第一希望活著到達美國。第二希望體體面面地到達美國。為了第一個希望,必得搶吃的,搶喝的。多多益善。盡管前途是美好的,航向是值得感謝上帝的,道路卻肯定會是布滿了艱難險阻的吧?誰知道還得多久才能到達美國呢?十天?二十天?一個月?兩個月?……上帝哦,但愿明天就到達吧!對于如許多中國人來說,日本飛機空投下來那點兒吃的和喝的,太少太少太少了!要是能死掉一半兒就有理由樂觀些了!死掉一半兒,也還是死得不夠多。應該死掉三分之二,五分之四,六分之五,七分之六,十之八九……十之八九也還是死得不夠多!剩下十分之一也還有一二十萬人哪!日本人的態(tài)度,給他們的啟示是——一切厄運中之最大厄運,乃是同胞太多了。某些人開始在心底暗暗祈禱。祈禱那猙猙獰獰地顯示著危險的已然深不可測的溝壑,繼續(xù)分裂,連同十之八九的同胞,與自己腳下的地面分裂開來,并且轉(zhuǎn)瞬間沉沒。那他媽的多好呢?也不至于成為美國的負擔,給布什大叔添太多的麻煩!在美國找到份兒什么活干也容易些啊!他們開始勸說和慫恿周圍的同胞,應該勇敢地躍到溝壑那邊兒去。都云聚在一邊干什么哇?看,看呀,那邊兒不是有不少空投物資嗎?那邊兒那吃的,喝的,穿的,應該有人去吃有人去喝有人去撿!被勸說被慫恿的人們,卻反過來勸說和慫恿,心底其實也在暗暗進行著一樣的祈禱……
  
  為了第二個希望,也就是為了能夠體體面面地到達美國的希望,有些人開始為自己悄悄做些準備了。他們在廢墟間尋找足以裝扮起他們的體面的衣服、鞋,甚至襪子。一旦尋找到,并不敢立刻穿上,而是藏在什么地方,留下個標記。立刻穿上,不被眼紅的同胞從身上扒下來才怪呢!不必急。望見了自由女神像再穿也不遲嘛!男人的思想,永遠比女人的思想開闊,考慮得更其周全。甚至一心一意地為尋找到一條領(lǐng)帶而在廢墟間認真撥拉。不戴一條像樣的領(lǐng)帶,怎么談得到體面談得到風度呢?還有的尋找刮臉刀,尋找香皂,尋找一條干凈的毛巾。蓬頭垢面,胡子拉碴,能給人家美國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嗎?人家對你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良好,一眼就把你看成個難民,能待見你嗎?不待見你,還肯雇你干活嗎?有個男人在磚瓦堆中發(fā)現(xiàn)了一汪清水。大概是某一處自來水管子斷了,淌出來積在那兒的。他是為了在踏上美國之前還有一身還干凈的衣服,他是尋找到了,隱藏起來了。他面臨的難題是,如何將那一汪清水也隱藏起來。但是隱藏起一汪清水,比隱藏起一身衣服可要困難多了。得隱藏得巧妙,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還得隱藏得很技術(shù),不使水弄臟或受到污染。他采取的是極智慧的方案,企圖在那一汪清水的上面,利用磚瓦壘成完全封閉的拱形帷蓋。然后再堆上掩飾物……
  
  對于這個男人,那簡直可以說是一項難度很大的工程。然而他百折不撓。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從頭做起,一點兒也不灰心。
  
  終于他的工程完畢了。
  
  他滿意地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見不知何時,面前佇立著另一個男人,一個比他高大魁梧得多的男人。分明地,已觀察他許久了。
  
  他不安地朝對方一笑。
  
  對方卻不笑。虎著一張慣于欺辱別人的蠻橫的臉,凜凜地問:“這是干什么?”
  
  “嘿嘿,不干什么。搭著玩兒!
  
  “搭著玩兒?你有閑心玩兒?”
  
  “嘿嘿,不過就是一汪水,沒別的什么!
  
  “我不信!”
  
  “您別不信啊。真的。這么樣吧,您保守這個秘密,到時候歸咱倆用,行不行?”
  
  “只為一汪水,你這么費功兒?呃?”
  
  “這一汪水,意義重大!您想想,一踏上美國,千人萬眾一大批要飯花子似的,唯獨有兩個與眾不同,衣服干干凈凈的臉也干干凈凈的,那素質(zhì)不是一下子就顯出來就區(qū)別開了嗎?您要是個美國佬兒,您難道會不首先雇下這兩個人,而雇別人嗎?”
  
  “嗯,有道理!到時候我先洗,你后洗!”
  
  “這……”
  
  “這什么?不愿意?”
  
  對方抬起一只腳,似乎就要朝那項剛剛竣工的工程一腳踏下去。
  
  “哎呀,您別!您千萬別!我也沒說不愿意哇!我是十分的愿意哇!到時候您先洗,我后洗!同胞之間,這點兒風格我還能不發(fā)揚嘛!”
  
  “這還像句人話!”
  
  那只腳才沒踏下去。
  
  又有一個男人在不遠處鬼鬼祟祟地望著他們。
  
  高大魁梧的漢子,朝他示威地揮了一下拳頭吼了一個“滾”字,那男人被嚇跑了……
  
  這兩個男人就開始共同為那一汪清水搞掩飾,搞偽裝。
  
  忽然十幾個男人登上了這一處廢墟。是那個被嚇跑的男人帶來的。
  
  “把你們剛才說過的話,再對我們說一遍吧!”
  
  “……”
  
  “我全聽到了!你們不說,我替你們說……”那個男人,臉轉(zhuǎn)向同伙們,添油加醋地,將他偷聽到的話,又說了一遍。說完,挑唆地評論道:“他倆多壞呀!多自私自利呀!咱們中國人的美德,自古以來,講的是什么?不是很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嗎?偏偏他們兩個就一點兒也沒有這一種美德。大家想一想,我們?nèi)寂铑^垢面的,全都胡子拉碴的,美國佬兒對我們的印象分就全都是一樣的了。我們就業(yè)的機會就是完全平等的了!他們卻處心積慮,要和我們區(qū)別開來。這一區(qū)別開來,我們不就成了他們的直接的受害者嗎?多壞呀多壞呀!”
  
  其實,帶領(lǐng)問罪之師來時,他已對他們進行過這么一番“戰(zhàn)前動員”了。他們的憤怒之火,已被扇得旺旺的了。臨戰(zhàn)再扇一遭,他們的眼睛都被憤怒之火扇紅了,早就個個摩拳擦掌,按捺不住,要大打出手而后快了!
  
  “王八蛋!怎么中國人里邊盡出這種狗娘養(yǎng)的東西!”
  
  “還等什么?一齊上。∽崴麄!”
  
  “先把水弄光!一滴也不能留下!”
  
  于是一擁而上,狠狠教訓那兩個“狗娘養(yǎng)的東西”。
  
  勢力懸殊,戰(zhàn)斗很快結(jié)束。問罪之師大獲全勝,撇下那兩個躺在廢墟上的“狗娘養(yǎng)的東西”,罵罵咧咧地四散而去。
  
  一汪清水,自然是不存在了。煞費苦心的工程被一舉搗毀,并被一座新出現(xiàn)的磚瓦堆埋住。埋時,為防止水坑再次被清理,水再次從廢墟下滲出(其實那一種可能性是根本沒有的),他們往水坑里撒了幾泡尿,拉了一攤屎……
  
  非常奇怪的是,竟沒有誰懷疑……這一座浮城究竟是不是向美國漂去?究竟有些什么根據(jù)可以斷定正向美國漂去?又究竟是什么人做出的這一判斷?
  
  仿佛一切人們都堅定不移地確信一點——不是正向美國漂去,又是向哪兒漂去呢?
  
  日本的船和飛機,盡完了那點兒任何一個國家總該盡總會盡的國際人道主義,早已在夜里就很明智也很識趣地返航了。
  
  天空又出現(xiàn)了飛機。
  
  海面又出現(xiàn)了艦影。
  
  “看,看呀!美國的飛機!”
  
  “烏拉!布什大叔派第七艦隊來迎接我們啦!”
  
  “烏拉!烏拉!”
  
  “不許他媽的喊‘烏拉’!不許他媽的喊‘烏拉’!”
  
  “美國和蘇聯(lián)曾是老對頭,你們都不知道哇?都他媽的喊烏拉是什么意思?都喊烏拉,人家美國人還以為你們向往的是蘇聯(lián)呢!”
  
  于是歡呼“烏拉”的人們不歡呼了。不歡呼不足以表達內(nèi)心里的感激、感動,歡呼“萬歲”,又唯恐人家美國人誤會,以為一心想回歸中華人民共和國……
  
  必須向人家美國人傳達愿望訊號!否則,人家怎么知道你們樂不樂意投入到美國的懷抱呢?
  
  于是有些人喊起了“ok”……
  
  人們站立在浮城的邊緣,向飛機,向艦影,欣喜若狂地氣壯山河地萬眾一心地喊“ok”……
  
  飛機的速度當然比艦艇的速度快得多。當它們在人們頭頂?shù)纳峡毡P旋時,人群寂靜下來了。人們都噤若寒蟬,一時鴉雀無聲。仿佛仰望著它們那一刻,心臟全停止了跳動。身體全站立著便僵化了似的。
  
  飛機上的五星標志清清楚楚。那是幾架中國飛機。
  
  “不!”
  
  一個人發(fā)出了可怕的叫喊。
  
  仿佛沒有誰聽見。萬千人的頭,隨著飛機的盤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一架飛機撒下了漫天大雪也似的傳單。
  
  另幾架飛機投下了物品。
  
  之后它們飛走了。
  
  傳單飄落遍地。
  
  人們的頭紛紛垂了下來,瞧著地上的傳單,如同瞧著一些活的會咬人的東西。
  
  終于有一個人撿起了一張傳單。
  
  千萬人便都彎下腰,你也撿他也撿我也撿。
  
  許多人還沒看完傳單,便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這時軍艦接近了。
  
  連軍艦上軍人的面孔都看清了。
  
  “同胞們,親愛的同胞們!你們受苦啦!黨中央關(guān)心著你們的安危,全國人民關(guān)心著你們的安危!我們奉命趕來營救你們!白色的空投袋內(nèi)是醫(yī)藥品,紅色的空投袋內(nèi)是飲食品,黃色的空投袋內(nèi)是救生圈、橡皮船、救生筏。請同胞們分批利用救生物離開浮城,我們馬上放下小船協(xié)助你們!并保證將你們安全送回祖國的懷抱!……”
  
  艦上手提話筒的人連喊了幾遍,浮城上的人們竟無動于衷。
  
  他們喊話的內(nèi)容,其實和傳單上的文字的內(nèi)容,是完全一致的。只不過傳單上的文字,讀來更親切,更溫暖,更感人至深。
  
  但是人們的心理和精神卻仿佛又受到了冷酷無情的極其沉重的打擊!
  
  怎么?歷盡兇險,被絕望和希望玩弄了個夠,正在向美國漂去的這種時候,卻落得個被送回祖國懷抱的下場嗎?
  
  那豈非白白地歷盡兇險了嗎?
  
  咬緊牙關(guān)活下來,沒像那些精神崩潰的人們一樣往大海里跳,不就因為內(nèi)心里有一個不泯的信念始終存在著嗎?
  
  那可是一個始終“朝前看”的信念哇!過去了的那幾天中前方是日本,現(xiàn)在是美國……
  
  即使不是美國,也可能是加拿大、墨西哥、阿根廷,或者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
  
  總之是每一個中國人在中國的時候給他一份出境證,不會怎么猶豫便會義無反顧地啟程去往的一些國家。
  
  至于祖國……祖國不是在后邊兒了嗎?
  
  除了面臨生死存亡的兇險時刻,不是都沒“往后看”過嗎?
常山县| 兰坪| 柏乡县| 肃宁县| 石阡县| 广平县| 冕宁县| 巴青县| 乌恰县| 芜湖市| 平顺县| 孝感市| 台湾省| 镇赉县| 梁河县| 桂林市| 绵竹市| 江门市| 大新县| 沁源县| 莱芜市| 峡江县| 漠河县| 华亭县| 山丹县| 团风县| 新干县| 重庆市| 德安县| 方正县| 筠连县| 犍为县| 宾阳县| 达尔| 同德县| 鲜城| 安丘市| 秀山| 平邑县| 综艺| 封开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