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做銷售的，自然也有一種本事，跟人見面熟，幾句話便與眾人打成一片，隨后，幾名官員被他忽悠的登上了海船，趙興也不上岸了，他領(lǐng)著這群人從海路上視察嶗山灣。
????駛進曲伏波在的那個村落，趙興指著峽口向范鍔介紹：“某家認為，從軍事角度上來說，在那里立一座水寨，幾艘小船就能護衛(wèi)住整個海灣。這海灣并不寬，船在中間停泊，兩頭陸地都能望見，若有私帶海貨入港，船一起錨，絕對能攔得住。府尊大人，轉(zhuǎn)運使大人，范大人，此處怎么不設(shè)個寨子呢”
????范鍔不置可否的微笑。王子韶李之純臉上沒有表情，既不搖頭也不點頭。趙興隨手撿起一根棍子，在甲板上畫了個山東半島的圖形，玩笑似的說：“某來赴任時，曾看過這幅海圖，看著看著，某偶然一想，若有一條運河連接登州密州，會是個什么樣？”
????范鍔眼睛一亮，催促說：“說說！”
????王子韶眉頭一皺，范鍔修建高麗館已經(jīng)讓密州百姓逃亡過半，如果不是預(yù)期到板橋鎮(zhèn)建立市舶司會增加稅收，王子韶現(xiàn)在對范鍔沒有好臉。而趙興這家伙，還沒踏上密州土地，竟然提出比范鍔更具雄心的計劃，這令他對趙興很不滿，臉上帶出了不悅的神情。
????趙興沒有察覺異狀，他畫了一條線連接登州密州，指著那條線說：“我聽船夫說，渤海黃海水位有差別，有經(jīng)驗的漁夫夜里駛過兩海交界處，會聽見咯噔一聲輕響，感覺到船身一輕——既然兩海水位有差別，那連渠道的維護都可以省好多。
????范大人，你瞧，這里本有條河，膠河。南方來的貢船貢物要繞過整個京東路的半島，前后需要花兩天時間，甚至三天才能從密州抵達登州。而有這條運河就不用了，經(jīng)過運河，半日就可以穿過整個膠州半島。
????這樣一來，密州市舶司將會有更大的發(fā)展。比如高麗船來密州卸下貨，可以裝在運河船上，穿過運河抵達登州，而后繞這么一個圈，原船自黃河口直抵汴梁，豈不方便？”
????這個誘惑足夠大了，范鍔聽得興致勃勃，王子韶忍不住插嘴：“可密州百姓已苦不堪言，才指望能歇幾年，怎要再興差役？”
????這話范鍔不喜歡聽，他正要反駁，趙興搖頭：“其實，修建這條大運河，朝廷不消花一分錢，甚至能賺一筆開支，可惜這方法過于駭人聽聞……”
????范鍔連聲催促：“快說快說！”
????趙興左右看看，用棍子敲著艙板，慢悠悠的說：“誰出錢，誰來修……”
????范鍔快要氣暈了，這不是廢話嗎，當(dāng)然誰出錢誰來修。他正準(zhǔn)備申斥，卻見趙興喘了口氣，又慢悠悠的補充：“……誰收費?！?br/>
????范鍔終于憋不住了：“胡扯，軍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br/>
????范鍔說的是，一旦這條運河修好，這條交通命脈就必須掌握在國家手里，豈能任由別人把持，還另行收費。
????趙興聽了這話，兩手一攤：“我就知道這不行。”
????王子韶也憋不住喝斥：“知道不行還說？”
????趙興受到一通喝斥，但他卻沒有慚愧的表情，閑閑的在一旁補充說：“我本想說，朝廷既然沒錢，就讓有錢的商人去修。這些人要雇用人手，開挖這條運河，運糧運錢，百姓通過修運河，手里有了閑錢，既可以置產(chǎn)，又可以做點小營生。
????商人們有錢，但怎樣才讓商人肯投錢，必須給他們一個甜頭，比如運河修通后，多少年內(nèi)準(zhǔn)許他們收取運河費，等多少年過后，這條運河交回朝廷手上。
????如此一來，朝廷不花一個錢，官府不出一個差役，商人們自會踴躍出錢修通這條大運河。而朝廷只需要在運河兩個口駐扎水軍，就可以把守住整條河?！?br/>
????范鍔聽了這話，心中一動，臉色緩和下來。王子韶聽到不用出差役，眨巴著嘴品味這種可能性。而李子純輕輕點頭，表示贊許。
????張用不懂這些，他只在心里納悶：不是要說水軍移戎就糧的事嗎，怎么扯到了大運河，而且要把水軍基地放在運河口……這不越繞越遠了嗎？
????趙興繼續(xù)補充：“修這條大運河，恐怕需要上億貫錢糧，這筆錢糧投在京東路上，是裝進了京東路百姓的口袋，吃到了京東百姓的肚里。
????有了這筆巨額錢糧的投入，京東路今后若干年，想不富裕都難。而做到這一切，只要求我們同意：在商人修通運河后，每船收取一定數(shù)額的過河費。一切就這么簡單？”
????趙興這話要是在別的朝代說，準(zhǔn)被上司啐的滿臉變花，但這是在宋代，宋代政府采購是通過牙商進行的，這種運河經(jīng)營體制等于政府把運河的挖掘與收費都承包給了牙商。所以幾名上司對這種想法只覺得新穎，剛開始的抵觸心理消失后，他們豁然開朗，頻頻點頭。
????嚴格地說，趙興這是給他們畫了個大餅。
????宋代有沒有能力開鑿這個大運河？應(yīng)該有。以元代蒙古人那么低下的生產(chǎn)率水平都能做到，宋代完全有能力開鑿出這條大運河，然而，海水倒灌，土地鹽堿化……
????范鍔皺著眉頭又問：“如此巨量的錢財，舉國之內(nèi)，誰能拿得出？”
????范鍔是在心中推算了開鑿這條運河所需要的錢糧，立刻被那計算出的數(shù)字嚇倒了，這種數(shù)字一般只出現(xiàn)在天文學(xué)上。
????“一家出不了，正好”，趙興一拍腦門說：“整條運河掌握在一家手里，恐怕如此富可敵國的人，朝廷也不放心。他一家出不了，就幾家出，朝廷定好章程，召集出的起錢的豪商，讓他們申報出錢的份額。然后朝廷出面審核——總得身家清白才許可參與大運河的開鑿?！?br/>
????這話說的范鍔愛聽，他攆著胡子思考片刻，又問：“既然你說所耗錢糧上億，怕十來家商人都不夠，總得百十家吧？”
????趙興笑而不答。
????宋人的商業(yè)意識足夠了，他只要提個醒，至于具體成立公司，發(fā)行股金、債券等等，那就是以后的事，總得給別人留點展示聰明才智的機會。
????范鍔還在那里盤算，王子韶已經(jīng)忍不住了：“范大人，密州百姓已經(jīng)苦很久了，若是大運河從密州調(diào)人開發(fā)，大人上奏，下官愿意附議?！?br/>
????李之純也看到了好處，馬上附和說：“我也附議?！?br/>
????范鍔沉思片刻，答：“此事我還想聽離人詳細說說，離人，日已近午，不如我們暫且開宴，邊吃邊聊?！?br/>
????范鍔這是饞蟲動了，他早聽說趙興家的伙食極度精美，所以忍不住催促著開席。趙興一邊搖頭，一邊指揮仆人們?nèi)?zhǔn)備午餐。他搖頭是因為這事他不想過多參與。
????“諸位大人，我只管密州團練，這大運河的事情，下官只是有這么個想法，具體怎么著還需要大人們?nèi)セI劃——不在其位，不謀其政?！?br/>
????范鍔呆了一下，趙興又閃電般補充：“其實我還有了想法。水軍單單只屯駐在密州，實在不便，萬一大運河開挖，這沿岸繁榮了，進港的船可以任意找個岸邊?？浚沿浳镄断?，然后從陸路冒充本地貨物運往高麗庭館出售，定會導(dǎo)致稅收流失……我認為，水軍最好在這個灣口設(shè)一個軍寨，以便隨時查驗入灣貨船?！?br/>
????趙興的話戛然而止，范鍔、李之純與王子韶馬上明白了趙興的意思。
????水軍這是想分一杯羹湯??！查驗船只，這不是要玩那套“虛喝”，“力勝錢”的把戲嗎。趙興這是開出了條件，如果允許水軍移囤灣口，那么趙興可以將具體計劃和盤托出，卻不分享攻城的名望。
????三名官員都是官場老油子，他們幾個眼色一遞，李之純首先出面打哈：“不錯，密州是防御州，灣口沒有一支水軍駐扎，整個海灣處處可供人登岸劫掠，從兵事上說，水軍囤寨該設(shè)在灣口。老夫這就啟奏朝廷，要求朝廷允許密州團練移戎灣口?！?br/>
????王子韶補充說：“密州本是防御州，團練只有八個指揮，我看太少，再增加十個指揮，至少要增設(shè)出一個水軍來?！?br/>
????地方事務(wù)范鍔無法插嘴，但財政上他說得算，他擺擺手：“我會移文樞密院，密州團練錢糧上照寬給?！?br/>
????趙興不慌不忙的補充說：“據(jù)說朝廷正在裁撤廂軍，裁撤下來的廂軍不如填補我密州團練?！?br/>
????李之純大笑：“張管軍，你的簽判才一上任，就替你弄了注大財?！?br/>
????眾人皆大笑。
????這頓午飯是在船上吃的，船上食物沒有岸上豐富，趙興自然來不了全整的九盞官宴，但眾人都吃的很滿意。席間，從趙興嘴里不時冒出股票、債券、利息、折現(xiàn)等等現(xiàn)代金融運作詞匯。等到這頓飯吃完，趙興的大船已重新回港，眾人也心滿意足。
????臨別時，范鍔依依不舍的說：“我在京城聽說了杖鼓樂《黃帝炎》的事情，聽說那班鼓樂班子被宮中叫去，教導(dǎo)鼓樂，恨不能在密州多停留一會，聽聽離人的杖鼓樂。”
????范鍔的意思是說，他早聽說過趙興的家伎班子很有特色，想聽聽趙興家伎班子演奏的音樂。當(dāng)然，他這番話里還有一層曖昧的意思，他詢問的是那群倭女。
????趙興一聽對方這話，立刻明白范鍔在京城的處境。
????這廝在汴梁城還嫩的很，嫩的居然沒有受到一份重量級邀請。因為那套杖鼓樂已經(jīng)通過陳宜娘之手，散布到京城宗室王孫府院中，那群皇室子弟，自認為自己最有資格搶先享用《黃帝炎》的鼓聲，所以他們或者通過陳宜娘之手，或者派遣家中樂師去皇宮現(xiàn)場學(xué)習(xí)。范鍔居然連這些事都不知道，可見，他現(xiàn)在就是汴梁城的圈外人。
????李之純是跟范鍔前后腳出京城的，但他是從朝廷權(quán)位中心退下來的人，自然知道趙興更多的事，他微笑著替范鍔圓場：“離人，雖說李源公子那套家伎班子進了皇宮，但李公子是你朋友，你一定也會擺弄那套《黃帝炎》。不如這樣吧，等市舶司建立，高麗海商云集的時候，你讓人演奏那場《黃帝炎》，讓外藩了解一下我炎黃的博大深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