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慎得了賈璉給的十來個人,加上他自己的小廝,還有金陵知府衙門中有良心沒有參與到這件事里的人,總共湊了三四十個,加上賈璉、柳湘蓮、范慎三人,一同前往拐子所在的地方。
那地方在東南偏僻處,是一所大院子,前后三進,大大小小四五十間房,前后兩個門,圍墻極高,雖說是為了防止里面的人逃跑,如今倒是方面了范慎和賈璉他們。
范慎先派人把住前后兩個門,也不答話,叫人撞了門就沖進去。
院子中看管這些孩子的男人只有五六個,其他都是教導孩子的嬤嬤之類的人,戰(zhàn)斗力約等于無。
而且,范慎穿著官服,衙門的人穿著公服,那些個男人見了,拿出刀比劃幾下,見打不過,果斷扔了刀投降。
范慎瞪眼恨道:“就沒有一個能打的?就不能來個膽子大的?襲擊官員的?”
賈璉和柳湘蓮同時無語地瞅著范慎,他們還真的沒見過主動找打的官員。
那些人被干凈利落地解決,范慎卻是提不起精神,煩躁的朝公人揮著手:“都押走,都押走,真是一群軟貨。那三位派你們這樣兒的來,焉能不敗?”
那些男人和婆子全被押走,接下來,就是解救被拐賣的女孩子們。
女孩子被或四個或五個的安排在一個屋里,被那些人朝打暮罵,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此時見官府人來,一個個都喜極而泣,跪地求救。
賈璉看到有個只有三四歲的孩子,還穿著大紅綢緞衣服,和周圍那些粗布衣服的女孩子截然不同,但身上卻滿是紅痕。又聽人說,是剛被拐過來,想父母而哭鬧時被鞭子抽的。
賈璉查看著那孩子胳膊上的傷,聽著孩子稚嫩的哭聲,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本該是被父母照料的年紀,卻受這種罪,那些人真是該死。
范慎叫人找出花名冊,一個個點齊,把他們交給賈璉,說:“交給你我放心。”
頭一次,范慎對賈璉的能力給與了肯定。
賈璉自然當仁不讓地接下了,又咬牙問范慎,“那些人會是個什么罪名?”
“你想讓他們是個什么罪名?”范慎反問賈璉。
賈璉沒有絲毫和范慎斗嘴的心情,說:“我記得律法明文規(guī)定,賣良為賤,徒五年。只是那僅僅是賣一個的刑罰,而這里,”賈璉指著滿院子或大或小的女孩子,說,“大約有上百個?!?br/>
范慎扯起嘴角,“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又冷哼一聲,湊到賈璉耳邊低聲說,“你真的以為我是因為想你那塊兒玉而跟著你來的嗎?”
賈璉雖然不解范慎為何忽然換了話題,但還是大吃一驚,“難道不是?”當初他問的時候,他好似就是這么說的???
“你的臉還沒有那么大?!狈渡鞯靡庖恍?。
賈璉冷著臉,他的臉是不大,但也不小好不好。
范慎又望望院子中的女孩子,說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只因近來江南地區(qū)富戶人家的子女總是丟失,流言紛起。有說是妖魔作怪,把那些孩子捉去吃了的。有說是皇上需小孩子的心延續(xù)壽命,孩子被送進宮了的。有說是皇后想保持容顏,拿孩子們煉制美容丹藥了的。反正說什么的都有,陛下怕流言傳播人心不穩(wěn),這才派我來這里查探查探。”
“所以你來了之后,為了不叫那些人起疑心,當起了甩手掌柜?”賈璉問道。
范慎點頭,“自然,若不如此,搞得滿城風雨,這些人一搬家,到時還得費工夫?!庇终f,“你放心吧,這些人最輕也是個斬立決的罪行。”
因為這件事兒把皇帝扯進來了,皇帝可以不關心那些女孩子的命運,卻不能不管自己的名聲。
賈璉徹底放了心,范慎既然這樣保證,那就有把握那幾個人必死。
接下來,范慎又帶著人抄了其他兩處類似的地方,這三處的女孩子加起來,一共二三百個。
這么多的人,衙門自然住不下,只能先把他們匯集到一處比較大的院子內,然后張貼告示,叫丟了孩子的人家前來認領。
甄士隱自然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夫妻兩人互相扶著,跌跌撞撞、滿懷期望地在將近三百名的女孩子中尋找。
只是找了一排又一排,卻是毫無英蓮的人影。
就在賈璉的心跟著封氏的哭聲越來越沉的時候,忽聽最后一排的一個女孩子發(fā)出一聲輕微的“爹?娘?”的猶疑的呼喚聲。
封氏忙扭身看去,那孩子雖然穿著粗布衣裳,但額頭一點胭脂痣十分明顯,顯然就是丟了將近大半年的英蓮。
“我的兒,”封氏緊走幾步,一把抱住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一旁的賈璉看得心里發(fā)堵,同時又有幾家人家找到了孩子,都抱著哭,而那些尚未來認領的孩子也互相抱著哭起來,院子內一時哭聲震天。
看管的人,柳湘蓮、侯松、曾凡等,都扭頭不忍看。
賈璉抑郁不已,轉身離開。
他邊走邊安慰自己,最起碼,結局是好的不是!
來在門口,正巧一輛馬車停在面前,車上下來一個穿著綢緞、滿頭華發(fā)、臉上皮膚卻還緊致的婦人,那婦人一邊顫巍巍扶著丫鬟的手,一邊垂淚問賈璉,“這位少爺,是在這里認領孩子么?”
賈璉點頭,那婦人忙道了謝,和丫鬟急急去往里面,不一會兒,里面再次傳來哭聲。原來是剛剛那個被鞭打的孩子的母親到了。
賈璉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如果他得了抑郁癥,一定找范慎要精神損失費。
漸漸地,來認領的人家越來越多。
這些人家大多都趕著馬車,男主人基本都騎著馬,顯然都不是太過貧窮的家庭,最少也算是當地的富戶。
孩子們越來越少,等到天黑時,基本已經被認領完畢。只有幾個女孩子,據說家在揚州和杭州之類的地方,家里人想來,最起碼需要一兩天的時間。
賈璉還擔心他們家人有沒有收到信息,叫侯松親自跑了一趟揚州,根據那幾個女孩子說的地址,把消息送過去。
誰知,侯松尚未回來,那些人家認領孩子的人已經來了。
雖然侯松注定是白跑一趟,但賈璉很高興。
孩子們全都被領走,這件事兒總歸有了個完美的結局。
至于甄士隱,對賈璉自然是千恩萬謝,一定要報答他。只是甄家此時除了兜里那幾百兩銀子,再無余財。而這些錢還是他們三口人今后賴以生存的錢,賈璉自然不會要。
然后又問甄士隱接下來的打算,甄士隱想了想,說他有一個朋友是姑蘇城外四海書院的山長,以前就邀請他去給學生們上課。那時候他沒去。現今孑然一身,倒是正好投奔他。
賈璉點頭,如此也好。甄士隱也算是有個賴以生存的地方。
若是一直叫他養(yǎng)著,終究不是個事兒。
但為了防止警幻再出什么幺蛾子,賈璉親自跑了一趟姑蘇,送甄士隱去四海書院,見到了那里的山長,又幫封氏花二百兩銀子買了書院近旁的一座宅子,用剩下的錢置了幾畝地,等徹底安穩(wěn)下來才走。
又交代甄士隱空閑時給他寫信,好叫他放心。甄士隱答應了。
至于英蓮,自從回到父母身邊后,封氏看她看得如眼珠子一般,一時都不叫她離開她的眼前。自然,也不肯叫丫鬟小廝等再單獨帶英蓮出門。英蓮想出門,必得她或者甄士隱親自陪著才行。
想來,以封氏和甄士隱現今的小心謹慎,當不至于再把英蓮弄丟。
而四海書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書生,英蓮那么喜歡作詩,將來長大后,絕對不會寂寞。說不定,還能在這里找到一份兒屬于她自己的幸福。
這個結果,比她被薛蟠搶走、后被夏金桂虐待至死好太多。
臨走時,賈璉又望望天空,若是英蓮再丟,他會考慮想辦法聯(lián)系一下賈代善和賈代化,在黑河水吞沒太虛幻境之前弄死警幻這個攪屎棍子!
至于對甄士隱的安排,一來,他的性格并不適合官場,若是硬把他拉進去,以他那比范慎還淡然的性子,是禍非福。況且,范家勢力大,而甄士隱雖然姓甄,和金陵甄家卻沒什么關系,沒有什么背景。
二來,三位皇子現今斗得厲害,林如海都準備辭官,他又何必拉甄士隱進官場當炮灰?
而甄士隱本是進士出身,身上是有功名的,即使不當官,將來英蓮的成親對象地位也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