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陸云開急了:“我給你丟人了?我不夠格嗎?還是我哪做得不夠好?”
“沒沒沒,”他一急,白墮也慌了,揚臉特別真誠地跟他解釋:“我是受之有愧……”
陸云開卻根本不聽,啪地把手撂到桌面上,掌心向下,“你要是不認我,就把這只手拿走?!?br/>
“啊?”白墮反應過來,一把把他的手從桌子上掀下去,“你那么大歲數(shù)了,能不能沉穩(wěn)點!怎么說風就是雨呢?”
陸云開盯著自己的手腕,那上面有一條極規(guī)整的疤,他緩了半晌,才平和了些:“老大,你這人身上,有讓人敬的地方,也有讓人不放心的地方,有些話我就索性跟你直說了。我是整個黔陽城,最先發(fā)現(xiàn)討好你,就等于討好了付爺?shù)娜恕R院笠驗檫@事而去巴結你的,只會更多。別人帶著什么樣的算計過來我不知道,但是我陸云開絕不會害你?!?br/>
他刻意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放到臺面上,“我活了三十年,好事沒做過幾件,賺得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錢,但命好,就只在付爺那栽過一個跟頭,是你把扶起來了。以后就算你跌進泥里,我也會把你拉出來,一次不算完,一百次也不算完,非得咱倆這交情奔著一輩子去了,才算完?!?br/>
其實白墮之前也懷疑過陸云開說要報答自己,大約是因為付紹桐的關系,但如今他能這樣坦誠相告,心里還是感動到不行,忙把之前說過的話都收了回來,陸云開那邊才算作罷。
天色不早了,白墮急著回酒坊看窖泥封得如何,便在當鋪里借了馬要走。
陸云開追在他后面囑咐:“你可別小瞧了那個敗家子,他要是再招惹你,你就往死里收拾,有這頭給你兜底呢?!?br/>
“我剛救了他,應當不會作什么妖了?!卑讐櫡砩像R,告辭之后回了城郊。
他一路快馬加鞭,回到酒坊的時候,太陽還沒偏西,但不知道為什么,偌大的泰永德竟透著些詭異的冷清。
許多伙計昨天告了假,但留下來的也不知道都去了哪。白墮往后院找去,一路上依然靜得連句人聲都沒有。
溫老夫人不會被嚇死了吧?
白墮被這個想法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犯嘀咕呢,突然聽見有人小聲叫他。
是黑伙計二子,他矮身沖白墮招手,悄聲說:“這邊!”
很快,不明所以的白墮跟著他拐進了老夫人住的內(nèi)院,酒坊的一眾伙計都蹲在墻根兒偷聽呢。
白墮剛湊上去,便聽哐當一聲,該是什么東西被打碎了。
老夫人的聲音清楚地傳出來:“你真是好本事啊!自己的親娘都讓人綁了,你不沖打上去,反而東典西當!丟人!泰永德的臉面都讓你丟你盡了!”
“母親,”溫紓在旁邊接腔:“四哥他只有賣了汽車、當了東西,才好籌錢贖您啊?!?br/>
老夫人:“他就是想要氣死我,泰永德竟然連救人的贖金都交不出,還要賣了汽車才行,這讓黔陽城的人怎么瞧我?”說著,她嗚嗚哭了起來:“我的汽車啊,那是惕兒給我的孝心,就這么沒了,你之前不說會替我保下來嗎!”
“母親!”溫紓氣得聲音都在抖:“不賣車,不求人,臉面是保住了,您的命怕是早就沒了!”
嘩啦一聲,又什么東西被扔在了地上。
老夫人聲嘶力竭:“你一個姑娘家懂什么!他是我生的,就應該想辦法救我的命,保我的顏面!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護不了,還做什么當家!”
溫紓:“您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到底要作到什么時候?”
老夫人:“那不是他救得我,是惕兒救的我!我就要讓他在這跪著,跪到惕兒醒過來!”
溫紓不服氣,又接著分辯。
而自始至終,白墮都沒有聽到溫慎的聲音。
他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泰永德的東家,當真是又孝又順。跟他比起來,自己簡直夠游街示眾的了。
白墮正出著神,二子推了他一下,問:“白兄弟,怎么辦?。俊?br/>
“這事關起門來,就不是咱們能管的了?!卑讐櫩粗o閉的房門,搖搖頭,“叫大伙散了吧,我去窖池看看。”
門后老夫人的話已經(jīng)變成了惡毒的咒罵,白墮把萬分不甘地眾人扔在身后,徑自出了內(nèi)院。
日頭馬上就要完全沒到山后面去了,他推開窖池的門,迅速地點了燈。
酒窖已經(jīng)封好了兩口,剩下的只臨時草封了一層,想來應是人手不夠,加上大家對今天的事又好奇,就先把活撂下了。
先前和好的泥還剩下些,只隨意地堆在地上。白墮一鍬一鍬地裝進桶里,選了靠左的那口窖,開始封第二層,再封第三層。
他拿著泥抹,一下又一下,將帶著酒氣的濕泥刮得平滑又干凈。整間屋子靜得出奇,只有白墮干活時發(fā)出的“沙沙”聲。